第21章 故意的心思 “江哥,看看我这形象怎么……
本来收到程瑜信息的王总还挺开心的, 结果点开来看到信息,着实让他一愣,什么猫毛过敏?
他看着自己家里沙发上地毯上摊成两团猫饼的布偶跟缅因, 陷入了沉思,他哪来的猫毛过敏?
结果再收到程瑜下一句的时候, 他瞬间就懂了!
王丞瑞沉默了很久, 最后决定还是保卫一下弟弟的爱情。
这个话题不能跟程瑜多聊,他只能忍痛没回程瑜那一串感叹号,转而拨通了王珩宇的越洋电话。
第一次跟江宁吃饭那天,在饭桌上王丞瑞就感觉到了王珩宇的反常, 但他当时没多想。后来王珩宇当着他的面顺走他的车钥匙送江宁回家那会, 他也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直到后来,王珩宇给他打电话, 让他想办法在明馨帮他弄套房子, 还要靠近江宁家的。听到王珩宇当时说他喜欢江宁的时候,王丞瑞一度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他这个29年人生只对各种飞机模型感兴趣的弟弟,第一次对人有了兴致!
多稀奇啊!
还是个男的!
王珩宇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起来, 他今天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布达佩斯比国内晚七个小时的时差, 国内这会是晚上八点多, 布达佩斯是前一天下午的一点多。
当地时间的昨天晚上,布达佩斯天气不好延误了, 搞到凌晨三点多才落地, 回酒店倒头就睡到了王丞瑞给他打电话。
王珩宇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懒懒的,“王总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的王丞瑞直奔主题, “你跟江宁说我猫毛过敏?”
听到这话,王珩宇瞌睡都醒了,一下坐起来,“怎么个事儿?”
王丞瑞听他这紧张的语气,一挑眉把程瑜刚刚给他发信息的事说了一下。
王珩宇沉默了,支吾了半天,“程瑜没说出去吧?”
王丞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要不是为了他,他刚刚都能跟程瑜多聊几句。
王总这会想起来,都觉得心情不太美丽。
王珩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没江宁微信吧?”
王丞瑞想了想,“确实没有。”
“那就行!”王珩宇像突然松了口气,王丞瑞还想问他“行什么”,结果下一句就听见王珩宇说:“把你朋友圈里的猫全删了,打死不认!”
王丞瑞都懒得吐槽他了:“…………”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王珩宇挂电话前,还十分语重心长道:“王总啊,一把年纪了,可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你把程瑜追到手,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她别暴露我!你弟弟的幸福就靠你守护了!”
什么就一把年纪了?!
他们俩不就差几分钟嘛?!
“我就不该告诉你!”王丞瑞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憋了半天最后就吐了一句:“让江宁照顾好我的奶牛!”
“好的王总,加油王总,再见王总!”
王珩宇皮了一句就挂了电话,抿唇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他寻思着,若是江宁真知道了,不太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至今都没有声儿,多半程瑜没暴露他。
但是转念又一想,江宁的性子本来就闷,就算真知道了,也不太可能来找他兴师问罪,毕竟他现在都不在国内。真要问罪,也会等他回去之后,冷着一张脸当面把猫还给他。
犹豫再三,王珩宇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江宁探探情况。
他给江宁是置顶,一眼就能看见,刚点开聊天界面,手机闹钟响了——他下午要先乘坐法国航空的飞机,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然后跨天中转,到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一点多的航班起飞回国,航程大约是十一个小时,到国内应该是早上八点多。
刚刚起床他本来想去洗个澡的,结果被王丞瑞一个电话打断了,这会闹钟又响了,赶时间他只能先去洗澡,寻思一会出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再给江宁打电话,反正洗个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王珩宇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半敞着,洗了个头,头发也没擦。
他刚刚在浴室的镜子里瞥到一眼自己的样子,本来拿了毛巾要擦头发的手突然顿住了。
存了点小心思,故意没擦头发,衣服也没扣好。
跑出去拿了手机先给江宁发了个信息,说他想看看猫,问江宁能不能打视频电话。
那头不知在做什么,江宁隔了许久才回他一个“好”。
这一周没见了,王珩宇突然有点紧张起来,打视频之前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觉得衬衫全敞着有点刻意,就把下面几颗扣子扣上了,顶上两颗仍是解开着,然后又跑去浴室接了点水往头发上、脖子上洒,转头又拿了块毛巾在手里。
视频接通的时候,他就一副擦头发的模样出现在镜头里。
国内。
江宁收到王珩宇信息的时候正在沙发上N刷《空中浩劫》,奶牛就团在他腿上,起初他没注意王珩宇的信息,所以回的慢了些。
后来看到的时候,其实他有点犹豫——尽管他面上不显,但刚刚程瑜那些话,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了痕迹。而这心思一旦落下,免不得他就要多想。
王珩宇说他想看猫,他也不是不能拒绝,但低头看着腿上的猫,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视频接通的时候,那头的王珩宇似乎刚洗了澡洗了头,头发还湿漉漉的,上衣的衬衫半敞着。手里拿着块毛巾在擦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镜头并不稳,好巧不巧,江宁眼睁睁看着他鬓角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小麦色的皮肤衬着水珠,滚过锁骨没入半敞的领口。
大约是因为头发上的水滴,他衬衫的领口湿了大半,贴着肌肤,隐约能衬出王珩宇那因为经常锻炼而紧实的肌肉线条。
得承认,王珩宇身材确实很好!
对着镜头里骤然出现的场景,江宁一时竟忘了反应,一种异样的情绪直冲大脑,让他平常清醒的思绪在瞬间混沌起来,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江宁刚开始忘了换后置摄像头,后来又被屏幕里突然出现的画面打乱了思绪,他这微怔且惊讶的神情,以及那不自然的脸红,全被王珩宇看在眼里。某人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状似无意道:“江哥,奶牛呢?”
“啊?奶牛……”江宁回过神慌忙把镜头换成了后置,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它、它在睡觉……”
镜头里的奶牛这会正团在江宁腿上睡大觉,江宁推了推腿上蜷成一团的奶牛,后者呼噜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而在王珩宇眼里,他看见的只有江宁穿着单薄睡裤的两条腿,规规矩矩的坐着,那一团猫反而阻碍了他的视线。他有些敷衍地对着镜头喊了两声,奶牛的大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眼皮微抬看了眼江宁,大约是觉得声不对人,没一会又团了回去。
王珩宇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看猫,见猫不理他,干脆就跟江宁聊了起来。
江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手机视频的镜头也一直是后置模式对着奶牛。但王珩宇那边一直都是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他把手机架在桌子上,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他最近在国外的见闻,一边还当着江宁的面毫无顾忌的换上衣。
江宁理智上觉得他此刻的视线不应该落在手机的屏幕上,毕竟王珩宇在换衣服。
可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就看他在那头脱了身上那件湿了领子的衬衫,然后光着壮实健硕的上半身去翻行李箱,随后拿出一条黑白拼色的圆领毛衣就往身上套,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直筒裤。
堂而皇之又坦诚自然,倒是显得江宁有些心虚。
镜头正对着王珩宇,他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他站在落地窗前换衣服,屋外的阳光很好,暖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衣服盖住了他健硕紧实的身材,但那隐约的轮廓却像印在了江宁脑子里,久久挥散不去。
江宁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客厅的空调——他也没开空调,是天气变热了吗?
王珩宇穿好上衣,又对着镜头扒拉了两下头发,随意道:“江哥,看看我这形象怎么样?”
江宁看着几乎怼到镜头前的脸,就好像王珩宇突然贴近了他一样,心头一跳,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珩宇这会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机,然后一路进了浴室,换了个后置镜头对着镜子,抓了一下发型,露出一个阳光肆意的微笑,“帅不帅?”
江宁腿上的奶牛动了动,江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奶牛顺势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呼噜了一声。王珩宇才终于听到江宁说了一句,“嗯,很帅。”
王珩宇的微笑逐渐张扬,带着些得意,“我也觉得。”
许是仗着王珩宇看不见他,江宁轻轻吐了口气,淡淡地开口道:“你这会是要出门?”
王珩宇又把镜头换成了前置对着他自己,然后拿着手机出了浴室,又把手机架到了桌上,随后转身去收拾他的行李箱,嘴里一边道:“要去机场,一会要先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然后在巴黎待一天,到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国。”
“你不在巴黎?”江宁听着,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他记得前两天王珩宇还跟他说他的航班,按日子算,今天应该是在巴黎才对。
“没,昨天的航班延误了。”王珩宇把箱子收拾好,又去拿衣架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昨天晚上布达佩斯这边天气不好,我搁天上转了一个多小时,错过了本来要坐的航班,就只能今天再去巴黎了。反正本来也是要在巴黎等两天再回的,也不耽误。”
江宁看他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的风衣,头发随意扒拉了几下,一股青春阳光的味道。况且王珩宇本身个子就很高,民航规定男性飞行员身高在170-185之间,王珩宇的身高几乎就是踩着那根标准线,高一厘米他都当不成。
高个子的男孩子,大约本身就很加分吧,他又是常年健身,此刻这身衣服穿的,特别是在江宁刚刚无意看过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之后,不由就让他想到了那两个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江宁沉默了一下,王珩宇收拾好了东西,拉着行李箱正准备出门,“江哥,你后天有班嘛?算时间,我明天下午回程到国内应该是后天早上八点多落地。你要是上班,说不定还能接我回家呢!”
“后天……”江宁回忆了一下排班表,后天确实有早班。
但是说起排班表,江宁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找程瑜问我的排班表了嘛?”
虽然不知道程瑜后来有没有给他。
江宁说这话的时候,王珩宇正好拿着手机开门,镜头晃了一下,江宁没看到王珩宇的表情。只是当他再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不跟你说了,我要出门了!期待你后天上班能接我回家啊,江哥!”
王珩宇说完就把视频挂断了,江宁那句话搞得他有点心虚,虽然看江宁的语气好像并不在意他找程瑜要他排班表的事,但他做贼心虚,怕江宁问他为什么,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珩宇翻开相册,找到刚刚他截图的那张江宁脸红的照片,笑盈盈地看了好一阵。
许久不见了,这个人真是怎么看都好看,百看不厌!
而在王珩宇匆匆挂断视频后,在他不知道的另一头,江宁看着手里早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淡淡“嗯”了一声。
第22章 忠诚的僚机 “重点是,我相信我兄弟的……
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的航程大约是2小时25分钟左右, 还好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两个多小时后,当地时间下午16:50, 飞机安全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
结果等王珩宇从航站楼出来,就撞见了从另一个出口同样拖着飞行箱出来的齐一鸣。
兄弟俩双双震惊, 随后相视一笑, 并肩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齐机长这是,哪来啊?”
“法兰克福,王机长呢?”
“布达佩斯。”
齐一鸣嘿嘿一笑,伸手一勾王珩宇脖子, “什么时候飞?”
王珩宇, “明天下午一点半飞虞城, 怎么说?”
齐一鸣挑眉,“我晚上10点飞北京, 隔天早上六点飞虞城。”
按时差跟航程算, 他俩到虞城应该是同一天,落地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兄弟俩互换了个眼神,齐一鸣一扬手, “搞点?”
王珩宇立刻附和:“搞!”
当然,搞点也不可能喝酒。
王珩宇落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 兄弟俩寻思了一阵, 干脆去买了点吃的喝的,拎着东西就去了王珩宇的酒店。
他俩上次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江宁感冒那阵, 那几天齐一鸣正好轮休48小时, 在虞城待了两天。
齐一鸣飞国际线比较多,只要没满飞行时限,基本看不到他人。所以自那之后, 兄弟俩就没见过面,交流又变成了“网友”模式。
今天好不容易见着,齐一鸣忍不住八卦起来,“你跟江宁,怎么样了?”
作为除了亲哥王丞瑞之外最了解王珩宇的好兄弟,齐一鸣头一天看见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就猜出来了,王珩宇根本瞒不了他,所以压根也没瞒,当时他就跟齐一鸣全盘托出了。
好兄弟头回有个喜欢的,齐一鸣自然支持,便默认了他那天见色忘义的无耻行为。
上周王珩宇因为接到通知要调班飞国际,还找齐一鸣支招——怎么能在分隔两地的情况下增进感情。
王珩宇觉得对江宁这样的人,不能太直接,得循序渐进的来,要潜移默化,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他逐渐适应他的存在。
但是他要飞国际航班,起码得一周不在家,他倒不是怕这一周之后江宁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从前,只是觉得,这一周该有一种不一样的相处方式。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他总绕在江宁身边,万一惹他厌烦了呢?所以,适当保持距离也是必要的,但是又要时刻提醒他,有他这个人存在,要让他感受到他在与不在的区别。
兄弟俩琢磨了好一阵,最后齐一鸣想了个招——让江宁帮王珩宇代养猫这个事儿,就是齐一鸣想出来的!
齐一鸣当时正百无聊赖地翻手机,正好就翻到了王丞瑞朋友圈的猫,于是,灵感就来了!
根据王珩宇打探来的消息看,江宁是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好像听说小时候养死过什么,后来就算再喜欢也没养过了。
王珩宇思索之后觉得可行,倒不怕江宁养不好,最怕他不养。
养不好,给他挑只好养的不就行了!
他也懒得动脑子,直接当天就跑去王丞瑞家,挑了一只最粘人最乖巧还最好养的德文——也就是奶牛。而奶牛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养!乖巧可爱又粘人,几乎不用操心,情绪价值拉满。
尽管奶牛是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猫,但为了弟弟的爱情,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忍痛割爱了。为了能让江宁养好奶牛,王丞瑞又把奶牛的家当全都打包让王珩宇一道搬了回去。
于是便有了后来“代养”的剧情。
毕竟是齐一鸣参与谋划了的,他自然关心后续发展。
“就……还那样吧。”王珩宇努了努嘴,“不过他最近确实话变多了不少,虽然大部分都是围绕奶牛。”
而且都是他先挑起的话头。
齐一鸣挑眉,施施然道:“那也是好征兆啊,他这人本来性子就冷淡,最怕就是跟你没话聊。”
王珩宇却摇了摇头,并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我觉得,他是有点内向……没认识他以前,我也觉得他是个冷淡的人,频道里指挥的时候说话冷冰冰的,听着没有一点温度,公式化又严肃,没有人情味。但细想想,十五六岁的年纪,任谁经历他那样的变故,性格都会有些变化吧?”
跟江宁认识的这半个多月以来,他发现江宁好像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冷淡。
他也有人最平凡的喜怒哀乐,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愿意跟你开开玩笑对呛两句,心情差的时候也会惆怅哀伤。只是他的性格使然,让他的情绪表现并不那么明显,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情绪稳定又清冷的人。
特别他感冒那段时间,王珩宇发现他其实心肠很软,嘴上嫌弃着,可大多数时候求一求他,他最后都会一脸无奈的答应。
江宁的性格或许不像他那样热情奔放张扬肆意,但他也绝不是其他人眼中冷淡疏离的模样。
他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的简单而平淡,就像那一汪清泉,澄澈而宁静。偶尔吹过一缕微风,也不过只是轻轻荡起一层涟漪,风过之后依旧归于平静。
他没有过于复杂的交际圈,单纯的朋友关系也说明了他不善交际这件事,又或许,是很难与人交心。他像躲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温室里,得有那个人总是坚持不懈地去拜访,用真诚交换信任,让他自愿打开心门。
这也是为什么,王珩宇觉得对江宁,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怕是追的太紧太热烈,或许才真会让他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齐一鸣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撑着下巴看他,“我觉得你也不太一样了。”
王珩宇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说?”
齐一鸣喝了口饮料,思考了一下措辞,“想的挺多……”
“……”王珩宇抓起背后沙发上的靠枕砸他,“滚!”
齐一鸣笑起来,接住王珩宇扔过来的抱枕抱在怀里,“说真的,江宁这人我不是很了解,但必须得承认,他确实是个人物!”
先不说他未成年就父母双亡的事,就说他当年的高考成绩,全省第三,南航专业第一。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可他就是能!
工作之后,当了管制这么多年无一错处,工作能力简直强得可怕。
听到齐一鸣夸江宁,王珩宇比听到别人夸自己都开心,十分骄傲地一仰头。
“重点是,我相信我兄弟的眼光!男女无所谓,咱也不是老古板,只要你喜欢!”齐一鸣拿起手里的饮料跟他碰了一碰,“别的不说,我也算参与其中了,你们要是成了,以后别忘了给我包份媒人钱!”
“放心!包的!”
“有事就吱声,我势必是你最忠诚的僚机!”
……-
齐一鸣是晚上十点的航班回北京,兄弟俩整整聊了四个多小时,齐一鸣到八点多临签到前才走的。
第二天上午睡到十点多王珩宇才起来,在酒店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慢慢悠悠去机场签到。
他是今天下午1:25的飞机回程直飞虞城,航程大约是11小时35分钟。
长距离飞行,配备两套机组人员。
今天跟他搭班的副驾驶是姜敏,见了他满脸笑意地起身喊了一声,“珩宇哥!”
王珩宇冲她笑了笑,随口说了句,“挺巧啊。”
“快来坐!”姜敏起身让他坐自己的位置,然后自己往里坐了一个位置,王珩宇也没多想就坐下了。
再往里边上坐着的另一个是王珩宇这次的二副,是个他没见过的小年轻,看着年纪不大,但还挺热情,“王机长好。”
王珩宇礼貌地回了个微笑,“辛苦了。”
另一套机组的机长刚巧王珩宇也认识,前段时间还跟他搭过班,叫高凌云,名字很符合他这个飞行员的身份,所以王珩宇对他印象还挺深的。
高凌云看见他十分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王机长,吃了嘛?”
高凌云比他大点,王珩宇便叫了声“高哥”,自然露出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来之前酒店吃了点。”
王珩宇坐下后跟其余几人都打了声招呼,又抬头问高凌云,“高哥,你飞多久了?”
“我昨天刚落,你呢?”
“前天超时,两天没飞了。”
“呦,那我手热,一会前半程我飞,后半程换你吧,正好我回去卡点能歇两天。”
“行,没问题。”
浅浅商量了一下飞行顺序,然后又商讨过航路跟注意事项,一切准备工作结束,各方确认无误后,王珩宇跟高凌云又去跟本次同班组的乘务员们都打了个招呼,毕竟要在同一架飞机上共处度过十一个小时,一飞机的乘客都得他们照顾。
当地时间下午1:25,东方556次航班顺利从巴黎戴高乐机场起飞,前往目的地虞城国际机场。
因为前半程不是王珩宇飞,所以他这会坐在客舱里,飞机滑行前往跑道的路上,王珩宇透过飞机舷窗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发给了江宁。
跑道的尽头,一架飞机正抬起机头离开跑道,随后持续爬升,伴随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昂首进入蔚蓝澄澈的天空。
今天巴黎的天气很好,地面静风,万里无云。
王珩宇打了几个字,但犹豫了很久,直到飞机马上要进入跑道了,他才把信息发出去。
但他没想到,他发出去的信息,江宁几乎是秒回的。
王珩宇:【我回来了。】
江宁:【起落安妥。】
飞机进入跑道前,王珩宇打开了飞行模式,却没舍得关机。
他看着手机上江宁发给他的照片,是奶牛的,看姿势大约是江宁抱着它趴在窗边。而照片的上半部分,天空中有一点明显的红光,那是飞机的频闪灯。看角度,应该是一架正在进近降落的飞机。
照片里甚至能看到虞城机场的塔台,塔身的灯光在黑夜中尤为醒目,高耸矗立。整个机场的灯光也很亮,衬着周围的夜色也没有那么漆黑了。
而塔台边上,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王珩宇的目光却落在了照片中玻璃的倒影上映出的人影,他把照片放大仔细看着,才发现那人脸上似乎带着一抹灿烂的微笑。
映着夜空里皎洁的明月,深深烙在了他心里,纯净而美好。
第23章 扼杀在摇篮 “什么情况这是,想追你啊……
早上八点整, 虞城国际机场塔台。
顾群挂上工牌进塔台指挥室,透过指挥室里三面巨大的玻璃窗看了一眼机场,今天虞城的风有点大, 刚刚岗前会还说今天上午可能会有比较大的阵风,看来天气预报这会没骗人。
这种大风天, 最怕的就是风切变。
顾群呼了口气, 拍了拍席上的同事,两人做完交接后,顾群开始接手指挥。
“国航1432,地面风040, 10米/秒, 35L可以起飞。”
“南方5255, 联系进近120.8,再见。”
“山东1168, 塔台, 你好,E0,35L跑道外等待。”
“DLH721, Tower,good morning, hold short E2.”
(汉莎721, 塔台,早上好, E2外等待。)
年轻的小伙子站在席前, 看着面前的监控雷达,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机场情况,再低头记录手里的进程单, 连续不断的指令发出,简洁明了语气坚定,一切从容不迫且有条不紊。
同一时间,进近管制室。
这会是江宁在席,于诗涵在他身后旁观。
“四川8956,减速260,下3600米保持,注意有穿越。”
“海南7322,左转航向340,地面风11米/秒,可以盲降进近跑道35R。”
“吉祥1718,上6000米,联系区调119.75,再见。”
……
清淡的嗓音报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如果此刻有人把顾群和江宁放在一起比较,大概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工作状态,几乎高度一致。
8:25。
国航1505次航班进入虞城进近范围。
齐一鸣看着驾驶舱外的天气,大阴天,一点太阳都没有,但是风很大,机载气象雷达上甚至还有几团独立的天气,庆幸的是,它没飘在航线上。
副驾调好区调给的高度参数以及进近频率,“高度5400,进近120.8,调好。”
齐一鸣低头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喊了一句“确认”,随后呼叫进近,“进近早上好,国航1505,高度正在下5400米,速度300,航向180,听指挥。”
管制席位上的江宁点开国航1505次航班的信息,紧接着下达指令道:“国航1505,虞城进近雷达识别了,保持当前航向,减速280,下到标准气压42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08,预计盲降进近跑道35R。”
虽然齐一鸣跟江宁没见过几次,但他这清冷的嗓音虞城管制里找不出第二个,齐一鸣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一边操纵飞机,一边复诵,“减速280,当前航向下标压42,修正海压1008,国航1505。”
他刚说完没一会,同频道里响起一个他分外熟悉的声音。
“Approach good morning CES556 maintain 6000 meters,heading 120,RSP 3257.With you.”
(进近早上好,东方556,高度6000米,航向120,应答机3257,听你指挥。)
是王珩宇。
国际航班,得用英文交流。
国内很多机长的英语口音都千奇百怪,包括管制也是一样,大部分水平都停留在能听懂能交流的阶段,很少能遇到王珩宇这样口齿流利发音标准声音又好听的机长。
江宁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想起王珩宇上次分明口语很好,却还要来找他练口语的事。他当时还怼他,是不是想跳槽去海航了,结果没两天王珩宇就飞国际线了。
想到这,江宁再开口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开口的语调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CES556 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descend and maintain 4800 meters.”
(东方55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降到4800米保持。)
王珩宇复诵:“Descend and maintain 4800 meters CES556.”
随后江宁的指令继续,而原本语调里的浅浅笑意,俨然已经消失殆尽,“国航1505,航向330,减速180,下3000米。”
齐一鸣听着这明显的差距,人都傻了,搞差别对待呢?
他一边复诵,一边琢磨,这就是王珩宇说的“也就那样”?
听江宁这语气……不应该啊!
别说齐一鸣听着惊讶了,连站在江宁身后的于诗涵都惊讶的很,什么时候听过她师父指挥还笑盈盈的?
嗯……还得是少爷啊!
于诗涵琢磨着,一会得跟程瑜分享一下她师父跟少爷的新进程!
“CES556 heading 300 , descend and maintain 3600 meters on QNH1008.”
(东方556,航向300,下降到3600米,修正海压1008。)
“国航1505,下1800米,可以盲降进近跑道35R。”
在指挥王珩宇跟齐一鸣的同时,天上还有别的飞机也等着他指挥,江宁中英文来回切换,思路条理清晰游刃有余。
除了刚开始那句之后,齐一鸣再也没听到江宁对王珩宇和对其他人发布指令时语气里的不同,甚至都让他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至于王珩宇,听到江宁的声音,他自然开心的很,长途飞行的劳累几乎一扫而空。
而同一时间的机场塔台。
“海南7322,地面风030,11米/秒,阵风14,跑道35R可以落地。”
“030,11米/秒,阵风14,跑道35R,可以落地,海南7322。”
等海南7322的机组复诵后,填下进程单,顾群便开始发出下一个指令,“东方5174,进跑道等待35L。”
“进跑道等待35L,东方5174。”
“白鹭——”顾群一句话刚开口,频道里立刻插进来一句,“塔台,海南7322,前置风切变,复飞了。”
顾群写进程单的手一顿,立刻抬头看机场方向,海南7322是落35R,一号跑道,平行于塔台。
顾群抬头时,一号跑道上一架尾翼火红带着海南航空大鹏展翅图标的波音777客机,已经摇摇晃晃地再次抬起机头,上升高度收起起落架——复飞了。
顾群:“…………”
Flag果然不能随便立。
再次低头时,顾群语气不变,依旧从容镇定,“海南7322,证实是风切变?”
“是的,低空风切变,我已经复飞了。”
“海南7322,收到了,按程序,联系进近120.8,再见。”
“按程序,120.8,再见,海南7322。”
指挥完这个复飞的,顾群迅速回头,“主任,机组反映35R跑道低空风切变。”
塔台跟进近虽然都属于虞城管制中心,但各自有不同的领导主管。
塔台管制主任听后立刻下达指令,并且联系进近汇报情况,还要通报相关部门上报天气变化。
与此同时,复飞的海南7322航班,再次进入江宁的进近管制扇区。
“进近你好,海南7322,高度上350米,复飞,沿程序。”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宁身后的于诗涵接了电话,回头道:“师父,塔台通知35R地面风切变。”
两句话几乎同时进入江宁的耳朵里,他面色淡然地看了一眼雷达,“海南7322,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复飞沿程序上12保持,三边后左转航向160。”
“沿程序上12,三边后左转160,海南7322。”
随后,本来要准备进近的齐一鸣当即就被江宁喊停了,“国航1505,地面风切变,中止进近,右转航向360,上标准气压2400米,可以入场我会通知你。”
都要准备落地了结果被半道喊停,这搁谁多半心里都不太舒坦,但没办法,风切变很危险,一个不注意就是机毁人亡。
齐一鸣只能认命地复诵:“右转360,上标压24,中止进近等通知,国航1505。”
然后下一个是王珩宇的,“CES556,hold left at pattern,except 15 minutes delay,thank you.”(东方556,保持右转再等待15分钟,谢谢。)
“OK another 15 minutes delay CES556.”(好的,再延迟15分钟,东方556。)
不同于齐一鸣的无奈,王珩宇似乎没什么影响,让等待就等待,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两个航班都落了地,王珩宇从通道出来,就看见了拖着飞行箱等在路口的齐一鸣。
姜敏跟在王珩宇身后,他们一个机组还计划着一会去吃点什么,毕竟刚结束一段长途飞行,之后大家基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珩宇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嘛?今天虞城的风有点大,你有没有开车啊?能不能送我一段?”
姜敏笑意盈盈的,性子又活泼,一看就是个讨喜的姑娘。飞了一程后,大家都挺喜欢她的,也知道了她跟王珩宇是高中同学。
大家都是人精,看姜敏一路都跟王珩宇很亲近,还有人打趣他们。姜敏都是露出一个羞怯的笑,让大家别胡说。
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开玩笑,但王珩宇觉得这毕竟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誉问题,便帮她解围了两次,虽然他语气并不怎么严肃,但大家都听出来了意思,后来也没再提起过。
这会姜敏主动提出让王珩宇送她,身后跟着的几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他俩身上,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们,王珩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随后一指不远处倚在墙边等他的齐一鸣,并没有直接回答姜敏的问题,而是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一会有约了,就不跟你们去了。”
然后他转头看另一边的乘务长刘旻,“刘姐,一会你们去吃点好吃的,吃完找我报销,就当我请的,我就不去了。这次辛苦大家了!”
刘旻愣了一下,对上王珩宇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行,那就多谢王机长请客了!”
王珩宇冲大家挥手告别,姜敏上前还想说什么,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然后拉上他的飞行箱,快步往齐一鸣的方向走去。
而倚在墙边的齐一鸣俨然已经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仔细打量着那个企图靠近王珩宇的女飞,皱着眉思索了良久,直到王珩宇走到他面前,才幽幽开口,“那女的,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王珩宇回头看了一眼,刘旻不知道在跟姜敏说什么,姜敏神色不太好看。但王珩宇并没有多在意,拉着齐一鸣就往外走,“姜敏,之前高中跟我一个班的。”
齐一鸣被他拽着,听到名字才突然反应过来,动静颇大的“啊”了一声,“是她啊!”
王珩宇皱眉,顺手给他背上来了一下,“你是大喇叭嘛你,小点声!”
齐一鸣身子一偏,“嘶”了一声侧目瞪他,“你他妈还真打啊!”
说着,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却被王珩宇硬生生拽住了,只能扭头看他,一嘴的风凉话,“我记得,这姑娘高中的时候就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奈何有些人那时候满脑子只有他的战斗机,压根就是块木头!”
齐一鸣比王珩宇小两岁,低一级。
王珩宇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齐一鸣凑近了小声问他,“什么情况这是,想追你啊?”
“我哪知道……人太多了我不好多说,只能先避着她了。”
“你俩一个公司的,能避掉?”
“我去找俞总调班是不是太明显了?”
“你俩经常飞?”
“偶尔。”
“那是有点明显了……”
“那怎么办?”
“人也没说就是要追你啊,你紧张什么?”
“那也不行啊!我专一的很,必须要给我的另一半绝对的安全感!所有可能的萌芽都得扼杀在摇篮里!”
齐一鸣脚步一顿,表情夸张地“嚯”了一声,然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他,“你哪来的另一半?这不还没追上呢,就已经另一半了?”
王珩宇咬牙,“你这37度的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那必须是!”齐一鸣挑眉,随后一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王珩宇狐疑地看他,“你要干嘛?”
“我可是你最忠诚的僚机,你得相信我!”见他没动作,齐一鸣直接自己上手,王珩宇要来抢,被齐一鸣拍开并且瞪了一眼,“别动!”
王珩宇只能站在原地等他,就见齐一鸣拿着他的手机噼里啪啦一通不知道按了什么,随后一脸笑意地把手机又还给他,下巴微抬,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王珩宇低头,就看见他手机上和江宁的聊天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江哥,我朋友齐一鸣说想约你吃饭,感谢你刚刚让他第一个落地,你晚上几点下班啊?】
不得不说,作为好兄弟的齐一鸣,就连模仿他的语气都毫无违和感,甚至还知道发个表情包。
但是!
“你这借口是不是太烂了一点?”
齐一鸣刚刚那班本来就排在第一个,按照江宁的脾气,必然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果然,没一会江宁就回信了。
【是你前面那一班国航?他本来就在第一个。】
王珩宇拿着手机给他看,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就说是我想请他吃饭嘛,还有上次的事情呢,背地里说他也是我不好。”齐一鸣不以为意,顺便嫌弃了他一眼,“找借口都不会?”
王珩宇斟酌了一下用词再次发给江宁。
江宁几乎是秒回,【我今天可能得加班,单位有人请假了,我得顶一会等晚班的人来换班。】
他说这话,王珩宇以为他是要拒绝的,还想说不要紧,可以下次再约。
结果他话还没打完,江宁又发来一句:【你们可以先吃,把地点发我,我下班打车过去。】
王珩宇愣了一下,齐一鸣已经凑到他身边,探头探脑地把手机上的内容看了个遍,然后笑眯眯地邀功,“你看看,我就说吧!你得相信你的僚机!”
王珩宇:“…………”
虽然不知道江宁为什么会答应,但王珩宇还是挺开心的。
把喜欢的人,介绍给他最好的朋友。
而接到信息的江宁想的则是,毕竟齐一鸣是王珩宇的朋友,上次打了照面也没说上话,虽然那天的情况他都解释过了,也不知道王珩宇说了没有,但既然有机会,江宁还是觉得得当面说明一下。
再者是今天的事,本来齐一鸣那一班就排在第一个,自然是优先落地。
他是这么想的,觉得没什么。可人家万一不这么想呢?
人家都盛情邀请了,你推三阻四,毕竟是王珩宇的朋友,而且还是王珩宇帮他开口来约的他,江宁自然也不好当着王珩宇的面下人面子。
于是,这场饭局,便就这么约上了。
第24章 男人三分醉 “你不知道……你听我说!……
今天虞城的大风从早上刮到了晚上, 江宁感冒才刚好没多久,王珩宇怕他这大风天又着凉,后来看着时间差不多, 干脆提前开着车带着齐一鸣,等在了江宁单位楼下。
江宁下班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王珩宇提前给他发了信息, 江宁出来的时候很容易就看见了他的车。
本来他还寻思齐一鸣会坐在副驾,径直就往后座去了,谁想王珩宇开了车窗喊他,齐一鸣从后座车窗探出个脑袋, 笑眯眯看着他打了个招呼, “江哥, 你坐前面。”
开玩笑,作为僚机, 他可是拎得清地很, 副驾那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位置。
江宁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只能上了副驾。
“你们来很久了吗?”
王珩宇等他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往外开, 一边道:“没多久,今天很忙?”
江宁:“不忙, 但是有个中班的同事请了假, 我给他顶班了下午的位置,晚上得等夜班的人来交接了才能走。”
齐一鸣坐在后座, 听着好兄弟胡言乱语——因为江宁没说具体几点下班, 所以王珩宇怕江宁提早出来了,他俩在这都等快一小时了!
不过无所谓,他是好兄弟忠诚的僚机!
“江哥, 认识一下呗,”齐一鸣坐在后座正中间,扒着驾驶座的椅背,往旁边副驾驶上江宁的位置一伸手,“齐一鸣,王珩宇的发小。”
“额……你好。”江宁礼貌的回握,王珩宇转头瞪了齐一鸣一眼,某人便立刻松了手,然后笑嘻嘻道:“上回仓促,喝了点酒有点上头,你别介意啊。后来老王都跟我说了,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你别放在心上。”
江宁虽然是笑了,但明显带着疏离感。
齐一鸣一挑眉,一副潇洒随意的模样,“咱今天也算正式认识了,你比我大,我就跟王珩宇一样叫你江哥了,行吧?”
江宁点头,“可以。”
上回没仔细看,江宁这会粗略打量了一下齐一鸣,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很显小,但眉宇间带着些慵懒随性的痞气,看这性子好像跟王珩宇差不多,也难怪他们能玩到一块。
王珩宇咳了一声,趁着红灯把齐一鸣推了回去,“滚回去坐好,就你话多!”
齐一鸣不以为意乐呵呵坐了回去,王珩宇又转头看江宁,原先怼齐一鸣时凶巴巴的语气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怕你下班太晚会饿,所以来之前去‘17L’定了个位置,那里比较近。”
“我不挑,你们定就行。”江宁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还想你们可以先去吃,不用等我的。”
结果他下班就看到王珩宇给他发的信息,说是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王珩宇还没来得及接话,后面齐一鸣又凑了上来,“那哪能啊,我今天就是为了请你吃饭,你是主角,必然得等你一起啊。”
江宁:“……”
一路上齐一鸣都十分热情地跟江宁闲聊,王珩宇认真开车,时不时接两句。江宁本来以为王珩宇那自来熟的劲头他已经适应了,没想到齐一鸣比他更甚,这熟稔的样子他几度有点接不上话。
到了‘17L’,刘老板看见江宁还挺高兴,“小江?今天带朋友来?”
江宁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点了点头,齐一鸣从后面跟进来,“老板,我们刚刚来定了位置的,姓齐。”
刘老板愣了一下,赶紧低头查看记录,“哎呦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在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是跟小江一道来的嘞。”
齐一鸣扒在前台上笑呵呵道:“是一道来的,江哥说您这好吃,这不又来光顾了嘛!”
刘老板看到了预订信息,抬头一副有眼光的模样看着齐一鸣笑起来,“那必须!机场附近就我家最近,小江跟他同事也老来,你们以后也常来啊。”
刘老板出了吧台带着他们往里头的小隔间走,还一边小声说:“你们是小江的朋友,以后来我给你们打折!”
“那多不好意思啊……”齐一鸣在前头跟刘老板并肩走着,一边寒暄着。
江宁跟王珩宇跟在后面,特别是江宁,看的目瞪口呆的,转而皱眉看王珩宇,小声问:“你这朋友……这么——社牛的嘛?”
那个词是叫“社牛”吧?
王珩宇看他那呆呆的模样,感觉可爱的很,低头笑起来,然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这样。”
江宁:“……”
是他这种社恐理解不了的程度。
齐一鸣是明天下午四点多才有执飞任务,而王珩宇是刚飞完一段国际线能歇一天。
但是江宁明天有早班,所以这一桌三个人就他不能喝酒。
话又说回来,就江宁那个酒量,王珩宇还不太放心他在外面喝酒。
归功于齐一鸣的社牛属性,这饭吃的倒是一点没冷场。只是王珩宇万万没想到,这丫的给他助攻的方式竟然是爆他小时候的各种黑料!
“江哥我跟你说,老王这人打小就欠揍,那个心眼跟蜂窝煤似的又多又黑!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吧,有次是因为高年级有个小胖子给他那个飞机模型弄坏了,人家长都带着那小胖子来给他道歉了,他嘴上笑呵呵说没关系,心里净盘算着怎么整人呢!你知道他干嘛了嘛?”
江宁咬着筷子看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神情早没了先前的疏离拘谨,此刻满脸的期待,等着齐一鸣继续说。
王珩宇有点无语地看着江宁,万万没想到,江宁看着不是个八卦的人,结果一听还来劲了!
说是隔间,其实也是开放式的,不过前后有隔断,又在靠里侧的位置,稍比外面安静些。
长条的橫桌,王珩宇跟江宁坐在一侧,齐一鸣坐在另一侧。
“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全校混合高年级低年级的都在一块。然后那小胖子胆小的很,他白天就故意去人家附近转悠,到处给人讲鬼故事,他一次还不讲完,就吊胃口,然后隔天再去讲后续,一连讲了三天,硬编了个连续剧出来!直到后来那小胖子看到他出现,扭头就跑!”
“再之后听说,夏令营那几天吓得人家天天晚上做噩梦,一连瘦了好几斤都!”
江宁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王珩宇,抿着筷子一脸的震惊,幽幽地问:“你小时候……这么坏呢?”
王珩宇摸了摸鼻子,弱弱地狡辩了一句:“我没有……”
他小时候是比较皮,他妈评价他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绝对没有齐一鸣说的那么夸张。
王珩宇抬眸瞪了眼齐一鸣,示意他收敛点,但某人权当没看见。
“什么没有!”齐一鸣继续添油加醋,“你是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最宝贝的东西就是他那些各种各样的模型。你就是打他一顿都没问题,但你要动他模型,那可是要拼命的!”
江宁眨了眨眼,想起之前在王珩宇家看到的那一柜子的飞机模型跟各种奖杯奖状,倒是能从侧面证实齐一鸣话里的可信度。
王珩宇尴尬地喝了口酒,“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没那么夸张……”
江宁嘴里咬着筷子,笑眯眯看他,显然就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王珩宇对此虽然有些无奈,但相比起来,江宁此刻这一脸探究又面带微笑,咬着筷子看着他的模样,更让王珩宇觉得可爱,有种强烈的反差感。
他下意识转开了视线,摸了摸脖子,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心里犹如一头小鹿到处乱窜,怦怦直跳。
一直到饭局结束,齐一鸣说了王珩宇不少黑料,江宁听得津津有味,而看在江宁爱听的份上,王珩宇也默许了齐一鸣爆料他的事。
他俩边吃还边斗嘴,闹腾的不行,吃饭的时候就喝了不少。这会兄弟俩勾肩搭背地出来,走路没一个能好好走的,江宁都怕他俩一个带一个的都摔了。
王珩宇像是喝多了,一边勾着齐一鸣的脖子,一边拉着江宁,还得要给他介绍,“江哥!我跟你讲!齐一鸣,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
他像是怕江宁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最好的!”
说归说,偏偏他还站不稳,江宁慌忙扶住他,“好好好,知道了,你俩最要好。”
另一边齐一鸣脸色微红,但似乎还好,一边扶着王珩宇一边附和他,“对!我俩最要好!”
他说完,谁料王珩宇忽然一松手,齐一鸣脚下不稳差点摔了,江宁眼疾手快又一把拉住他,然后拽着他另一只手的王珩宇又把江宁往回一拽,语气突然严肃地看齐一鸣,“不对!你现在不是最好的了!”
江宁被他俩一边一个拽得还没反应过来,王珩宇突然又松开他,扑过去勾住齐一鸣,低着头小声又郑重道:“你现在是……第二好!”
江宁:“…………”
突然感觉头好痛!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刚刚好像他俩也没有喝很多吧?
到底为什么就醉成这样了!
醉?
那是不可能醉的!
齐一鸣一早就看出来王珩宇在装醉,作为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曾经的“最好的”朋友,王珩宇什么酒量齐一鸣再了解不过了。
他俩刚刚不过分了一瓶白的,一提啤的,就那些再来一轮,都不一定能把王珩宇灌醉。
而在江宁看不到的角度,兄弟俩一阵眼神交流。
齐一鸣:为了兄弟我今儿可是两肋插刀了,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王珩宇:我还没找你算账爆我黑料的事儿呢!
齐一鸣:你家的爱听你没看出来啊?
王珩宇:……算了,原谅你!现在怎么办?
齐一鸣:喝醉了,继续演!
王珩宇:???
齐一鸣: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王珩宇:哦~懂了!
齐一鸣扒拉着王珩宇往江宁那边推,“江哥,我一会还约了朋友来接我,麻烦你把老王送回去吧,你俩是住一个小区是吧?”
江宁下意识接过歪倒过来的王珩宇,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
他寻思刚刚齐一鸣也喝了不少,不过好像没王珩宇这么严重,但也不能就把他扔在这啊。
齐一鸣摆摆手,还拍了拍脸,极力想证明他没事,“我吹了会冷风已经醒酒了,不用管我。我朋友一会就到,你先带他回去吧。”
江宁刚想说话,歪靠在他身上的王珩宇突然手一抬,勾住了江宁脖子,然后拉着他指着齐一鸣又道:“江哥!齐一鸣!我好兄弟!”
江宁愣了一下,把他那差点怼到齐一鸣脸上的手扒拉回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王珩宇却是不听,撒娇似地说:“你不知道……你听我说!他这人虽然有点猪脑子,但是人不坏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齐一鸣:“……”
算了,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江宁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齐一鸣,奈何勾着他的王珩宇还在说:“以后要是在波道里遇见了,该骂就骂,绝对不要因为今天吃了他一顿饭就嘴软!”
江宁看他这个样子,十分无语,“…………”
见他不回话,王珩宇又委屈巴巴地控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什么不骂他?你就会凶我!”
江宁真是有口难言:“我……!”
他还能说什么!有没有人来教一教他,怎么跟个醉鬼讲道理啊!
在线等,超级急!
而目睹了一切的齐一鸣,回想起早上波道里江宁对他和对王珩宇的差别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说真的,好兄弟,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你是真能演啊!
齐一鸣咳了一声,指了指王珩宇,对着江宁道:“你要不……赶紧带他回去吧?”
少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目前看来,也确实是倒在他身上的王珩宇看着比较严重,江宁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那你要是有事给我打电话也行,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好好好,快回吧。”齐一鸣连连点头。
他们再不走,他都有点演不下去了!
第25章 演到你流泪 “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他们今天来的时候正好饭点, “17L”边上的停车场都停满了,所以王珩宇把车停的远了一些。
这会江宁扶着他往停车场走,王珩宇嘴里絮絮叨叨地, 还不好好走,非要拉着江宁的手。
现在时间也不过才九点多, 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还不少, 江宁是没这个醉鬼的脸皮厚,况且被他这么牵着多少有点尴尬,挣脱开了想转而去扶他胳膊。
但王珩宇突然停了脚步站在原地,垮着一张脸看他, 嘴里嘀嘀咕咕没一句正经话, “江哥, 我晕,走不稳……你怎么有三个脑袋啊?完了……我看不清了!我以后是不是当不了飞行员了?我——”
那可怜委屈还带着点哭腔的语调, 听得江宁太阳穴直跳, 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看他,“闭嘴!”
王珩宇立刻噤声, 但脸上委屈更甚,一米八五的大小伙站在路上, 低着头, 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人行道上的路灯光一半隐没在路边的树丛里,能照下来的光亮本就有限, 昏暗的灯光照在江宁脸上, 微皱的眉眼只有几分无奈,倒是没有不耐烦。
王珩宇心里暗喜,伸手拽住江宁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江宁看他这副表情, 突然一口气散了个干净,直接哑了火,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快走,回家!”
王珩宇看着江宁牵着他手腕的手,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按酒量来说,王珩宇跟齐一鸣起码顶十个江宁都不止。
他俩刚刚才喝了多少,醉是不可能醉的,顶多微醺。
但他出门都演上了,自然要演的像一点。
王珩宇上车的时候就哈欠连天的,一副迷迷瞪瞪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江宁把他塞进车里,自己再绕到驾驶座去开车,上了车才发现,王珩宇脑袋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江宁推了推他,“王珩宇?”
王珩宇砸吧了一下嘴,嘟哝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但就是没反应。
“真睡了?你先把安全带系上?”江宁又喊了他一声,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王珩宇抬了抬手,身子一动又侧过了些,但就是没下一步。
这会江宁倒是听清他嘟哝的什么了——别吵。
“……”江宁叹气,只好认命地探身过去,但王珩宇身子压着安全带,他一时还真够不到。
无奈之下,只能掰着王珩宇的身体往他这边靠,不知是他用力过度还是什么原因,王珩宇脑袋直接倒在了他肩膀上,酒气带着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颈间,顺着光洁的脖颈向上蔓延。
江宁伸手的动作一僵,只觉得耳后发烫,随后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拽过了安全带,然后把靠在他肩头的王珩宇按了回去,“咔哒”一声扣上卡扣,而伴随而来的还有“咚”一声闷响。
王珩宇脑袋直直撞在了副驾驶座的车窗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前后不过几秒,王珩宇直接被撞醒了,抬手捂着半边脑袋,转头看江宁的眼神整个又懵又委屈,“江哥?”
“你……没事吧?”江宁吓了一跳,那一声还不小,听着都觉得疼,他顿时有些无措的伸手,下意识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又觉得他伸手去摸他头有些不妥,最后一只手僵在身前,眉头紧蹙,“我不是故意的……”
王珩宇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脑袋,一边又靠了回去,语气里尽是可怜的味道:“没事。”
江宁抿唇,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啊……”
他真不是故意的,刚刚不知怎么的,推他的力道好像也不大啊?
王珩宇闷闷地应了一声,见他靠在窗边又没了反应,江宁只好尴尬地坐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启动王珩宇这辆电动大G。
这车他是坐了不少次,但他还是头回开——百来万掌握在他手里,江宁开得异常稳当,生怕给他磕了碰了。
王珩宇靠在窗边装睡,虽然脑袋上此刻是真的很疼,但他根本顾不上那点疼痛,心里想的全都是刚刚江宁给他系安全带的画面。
天知道,江宁凑过来的时候,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没亲他。
江宁把他身子往他那侧掰的时候,他顺势就倒了下去,正好靠在江宁肩膀上,近在咫尺的就是他的脖子。江宁皮肤白净,脖子纤长线条流畅而柔美。他瞬间觉得自己像吸血鬼似的,特别想在他脖子上咬一口。
他故意呼吸重了一些,果然就眼尖地瞧见江宁耳尖泛红——王珩宇心头一凛,强忍着发现了什么隐秘之事的兴奋感。
然后就被江宁推了回去,力道还不小,直接撞在了窗户上。
虽然很疼,但他心里的窃喜俨然胜过了这份疼痛。
到了家下了车,王珩宇还不肯回家,非要跟江宁回家去看猫。
江宁已经懒得再跟他闹腾了,跟醉鬼根本讲不通。
到了家门口,江宁一边开锁一边嘀咕,“猫又不会跑,人都醉成这样了,还非要今天来看……”
王珩宇压根不回话。
进了门,江宁还没来得及开灯,黑暗中,就感觉身后有一双手抓着他的肩膀,随后肩上的力量一重,将他转了个身推到墙上,后背撞到墙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王珩宇的手垫在他背上,双臂缠了上来紧紧抱住他。
他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细软的头发落在他脸侧,有些发痒。
江宁一时愣住,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王珩宇?你……”
屋里的奶牛听见开门声已经喵喵叫着跑了过来,缠到了江宁脚边。
而那个声称要来看猫的人,却对猫的到来,无动于衷。
王珩宇抱着怀里的人,有些自嘲地想着,他现在也只能借着酒劲抱一抱他了。
一周没见,想的他心疼。
黑暗中除了几声猫叫,剩下就是在耳边沉重的呼吸声。江宁恍惚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黑暗里,伴随着耳边的呼吸,一下一下,骤然加快,“王——”
他话音刚出,王珩宇突然松开了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去抱奶牛,左脚踩右脚地脱了鞋,又顺手开了灯,然后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
江宁下意识伸手要扶他,但王珩宇已经自己站直了往客厅走了。
从他们进门,到王珩宇抱着猫离开,前后不过十几二十秒的时间。
江宁站在玄关还靠着墙,有些木然地低头看着自己伸出去却没抓住什么的手,耳边传来一声奶牛的惨叫,他才猛然回过神。
奶牛已经快速逃离了某个人又缠到了江宁脚边,扒着江宁的裤子往上爬。
江宁怕它把衣服抓坏,只能弯腰把猫抱起来,抬头就看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王珩宇一脸委屈地看他,一边还控诉,“这才一周没见,它就不认我了?它为什么跟你这么亲?”
江宁摸着怀里的小猫脑袋,有些无语地抱着猫走过去,“你对它做什么了,能让它叫的这么惨?”
王珩宇从他怀里把猫又抱了过来,直接盘腿坐在了江宁家的沙发上。怀里的奶牛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被可恶的人类控制住了,它抬头看着江宁十分可怜地叫唤了一声,但江宁此刻的目光都在王珩宇脚上,才发现他进门连鞋都没穿。
江宁想到什么,回头去了门口,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双新拖鞋,扔在沙发边,随口说了一句,“把鞋穿上。”
然后,他就转身去了厨房。
王珩宇低头看着沙发边那双浅灰色的拖鞋,上面还没摘掉的标签预示着它还是全新的事实——一个甚至不会在家里准备备用拖鞋的人,突然给他拿了一双连标签都还没拆的新拖鞋。
王珩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住,该是庆幸此刻江宁在厨房,不然就会看到他那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此刻心里像被灌了十斤蜂蜜那么甜。转头冲着厨房的方向,扬声问了一句,“江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新拖鞋啊?”
厨房里的江宁并没有回他,他也不在意,抱着猫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傻乐,甚至掏出手机对着一双拖鞋拍了好几张照片。
瞬间连拖鞋都眉清目秀了!
“前两天去超市顺手买的。”江宁从厨房出来,语气平淡的毫无波澜,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递给王珩宇,“蜂蜜水,解酒的。”
趁着王珩宇伸手拿杯子的时候,奶牛一溜烟就从他怀里逃走了。王珩宇也不在意,伸手接过杯子说了句“谢谢”,心里想的却是:他关心我!他还给我泡蜂蜜水解酒!
然而,他还没开心完,杯子到了嘴边就听见江宁下一句,“猫也看完了,喝完你就早点回去睡觉吧。”
听见这句话的王珩宇喝水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垮着脸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不想喝……”
江宁一愣,语气有些许严肃,“那你想干嘛?”
他想干嘛?
他当然想登堂入室啊!
奶牛都在他家住了一周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却连点进展都没有!
但他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伸手抓着江宁的小手指晃了晃,“江哥……我今晚能住你家嘛?家里空荡荡又冷冷清清的,我一个人回去好孤独的!”
“我家没地方给你睡。”江宁甚至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抱着奶牛一起回去就不孤独了。”
王珩宇委屈:“它都不爱我了!”
江宁反问:“与我何干?”
王珩宇控诉:“你无情!”
江宁接:“你无理取闹!”
王珩宇:“???”
江宁:“……”
嘴比脑子快。
江宁回过神觉得自己有病,在这跟他绕这个。干脆也不废话了,拉着他起身,顺便把杯子塞给他,“都陪你闹一晚上了,赶紧走,我要睡觉了,我明天还有早班呢!杯子送你不用还了。早点休息,晚安!”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然后,王珩宇就被江宁赶出家门了!
站在门口的王珩宇回头看看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杯子,最后只能叹着气回家。
一到家,他拿手机拍了张杯子的照片,连同刚刚拍的拖鞋一起发给齐一鸣,那头信息回的很快,一个问号。
作为同联盟的战友,王珩宇把一路回家的事简约概括的跟齐一鸣说了一下。
齐一鸣给他回了个“不愧是你”的表情包。
【兄弟,说真的,娱乐圈少个你,真是巨大的损失!】
【奥斯卡为少发你一个小金人而遗憾不已!】
【你当初转业应该进军娱乐圈的,现在说不定都是个影帝了!】
王珩宇面无表情地按下语音,咬牙切齿地吐了一句,“滚,不送!”
没一会,齐一鸣那边也回了语音过来,一连好几条,相比起王珩宇的幽怨,齐一鸣那话里全是嘲笑,“不是我说,那你往好的方面想,他甚至都给你准备了拖鞋!”
“但是就是……人不要太贪心,差不多就得了,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循序渐进嘛?”
“话说,你没去翻一翻他的鞋柜?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你的那一双新鞋?”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是被人赶出来的,应该来不及翻吧?”
还有一条单独的,五秒钟的语音,全部都是齐一鸣那放肆的嘲笑!
王珩宇咬牙:“……”
草!
年少无知,交友不慎!
第26章 阎王点卯了 “从坐下开始到现在,没暖……
早上六点半不到, 江宁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起来去开门的时候,奶牛跟在他身后喵喵叫唤着,江宁就干脆把它抱了起来, 一起去开门。
门还没开,江宁就已经知道门口的人是谁了。
毕竟在他的交际圈里, 除了王珩宇, 找不出第二个能这个点来敲他门的人。
门打开,屋外的人笑靥如花,“江哥,早啊!”
江宁毫无波澜且毫无感情道:“……早。”
王珩宇不动声色瞪了一眼江宁怀里的猫, 然后拎着一袋早餐还有昨天江宁说不用还的那个杯子直接进了门, 且非常自觉地换上了江宁给他准备的那双拖鞋——不管是不是给他准备的, 在王珩宇心里,这双鞋已经烙上了他的名字。
“我出去跑步的时候给你带了早餐, 你不是说有早班嘛, 这是刚起呢?”
江宁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相比起王珩宇这样早上起来还去跑步的,他更想赖床。
但人家都拎着早餐上门了, 他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把怀里的猫放到沙发上, 江宁转身又进了卧室, “我去洗漱一下,你自便吧。”
江宁一早上困顿的思绪根本不允许他多想, 反正王珩宇进他家跟进自己家似的顺手, 他也就懒得管他了。
王珩宇见他那样子,都怕他倒到床上又睡着了。
江宁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他的工作服——白衬衫配灰色西装裤。
说实话, 这身真不咋的,但是耐不住穿它的人好看,江宁硬是把这身工作服穿出了一种轻奢干练的高级感。
先前照顾江宁感冒那一周,王珩宇已经把他的饮食习惯摸得差不多了,早餐买的都是江宁爱吃的。
江宁正低头吸溜一碗咸豆花,王珩宇一边吃一边看江宁,“一会吃完我送你去上班吧?”
“嗯?”江宁一勺豆花送进嘴里,嚼了两口有些茫然地问:“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
王珩宇点头,“嗯,不过上午有个安全培训会。”
虽然规定是飞行员休息时间,航空公司不得以任何理由占用。
但大部分时候,规定是规定。
江宁点了点头,倒是没拒绝。
有免费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嘛。
吃完早饭,王珩宇把江宁送到管制中心楼下,他就掉头往他们公司驻虞城机场的基地去了。
江宁今天到的比较早,还没到他岗前会时间,他就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顺便翻了翻今天的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无风无雨,万里晴空。
陆陆续续上班的人都来了,进来几个同事跟他打了招呼,江宁一贯都是淡淡的回应,大家也没多在意,各自该玩的玩,该八卦的继续八卦,都在等着一会的岗前会。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今天八卦的对象,似乎是王珩宇。
“你看这个照片,感觉他俩站在一起超配的!”
“少爷真的很帅,而且超温柔超体贴的!我朋友说他们一起飞那周,少爷对姜敏可照顾了,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他们俩一起飞了一周?”
“不知道啊……听说他们还是高中同学呢。”
“不过说真的,女飞不常见,姜敏长得还挺漂亮的,能力又强,家里好像也是做生意的?”
“那岂不是强强联合的豪门联姻?”
“你别说,他俩真的挺搭的,性格也很配,一个温柔体贴,一个阳光开朗。”
“诶,我听说姜敏是甜妹款的,声音很好听,说话软软的,你们有在波道里遇到过她吗?”
“有有有!确实是!”
“少爷的声音也很好听啊……啧,越说越觉得他俩般配!”
“对对对!我也觉得!”
……
三个女孩子八卦的声音不小,江宁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手机上,屏幕上的页面仍停留在天气预报,他的眼神却不聚焦。
不知为何,他自认自己并没有特意留意她们的对话,可那不经意间的一字一句仿佛开了自动回放一样反复出现在他耳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沉闷又难以呼吸。
江宁猛然站起身,或许是动作太大,撞到了桌边的柜子,“哐当”一声响,几人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他。
江宁收了手机,脸上神色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开口的语气却仿佛让人置身冰窖,“差不多到点了,开会去吧。”
几人面面相觑,相比起主任,他们显然更怕江宁。
岗前会结束,到换班时间,江宁上席。
早高峰的天上进出港的飞机很多,虽然上席前的天气预报显示良好,但早春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阴晴不定,这会航路上多了两块天气。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因为别的,总之江宁今天的语气全程都不怎么友善,搞得管制室里另外几个上席的管制都怀疑管制室三月中的天气已经提前开上了冷空调。
今天是瞿昭值班,李晓在江宁身后看着,瞿昭一进来就觉得管制室里气压低得可怕,李晓看见瞿昭,瞬间像看见了救星,“师父……”
瞿昭笑了笑,见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凑近了偷偷问他,“怎么了这是?”
李晓目光看向江宁,默默摇头,惆怅道:“从坐下开始到现在,没暖和过。”
他来管制中心这么久,刚来的时候他见江宁也有些发怵,但他师父说江宁就是外表比较冷淡,但是人很好。相处久了以后,他也发现了,便没那么怵江宁了。
今天还是头一回见,江宁从坐下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脸上没有一丝笑颜色,语气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瞿昭盯着江宁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南方3278,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上到修正海压27,修正海压1021。”江宁清冷的嗓音持续在管制大厅里响起。
机组正常复诵:“上27,1021,南方3278。”
“白鹭8573,左偏十海里机动。”江宁看了一眼屏幕,下达另一条指令,并低头填写进程单。
没两句话的功夫,南方3278的机长声音又传来,“南方3278,前方有块天气,额……我申请左侧机动一下。”
江宁低着头,手上填着进程单,屏幕上每架飞机的位置都在他脑子里,他甚至都没抬头,直接语气冰冷地拒绝,“南方3278,左侧有活动,不行。右偏——”
江宁一句话还没说完,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隐约听到像是南方5378那位机长的声音,明显是跟江宁抢麦占波道了。
而江宁在干扰的瞬间就抬起了头,目光盯着面前的显示雷达,等了大约两三秒,嘈杂的电流声消失,他开口的语气几乎降到了冰点,“南方3278,等我说完再发话!右偏7海里机动。”
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尴尬,“额……好的,不好意思。”
江宁眯了眯眼,“南方3278,证实指令!”
他刚发了指令,对应的机组就得复诵,但南方3278的机长只说了一句抱歉,所以江宁需要他证实收到指令并且复诵,才算结束对话。
“右偏……右偏7海里机动……南方3278。”
无线电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陈述句都被他说成了疑问句。
江宁面无表情道:“正确。”
江宁身后的李晓和瞿昭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看这样子……是谁一大早就惹他了?
而高空中南方3278的驾驶舱里,两个飞行员面面相觑,跟江宁直接对话的机长此刻默默抬手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凶……”
管制室里的江宁继续指挥。
“吉祥1276,减速220,右转航向150,下24保持。”
“深圳5143,上4800。”
“海南72——”
江宁没说两句,又被插进来的话打断了——一口不太流利且有些生涩磕绊的英语。
“Yucheng control good morning,uh CES2563 maintain 1200 meters and heading 300.”
(虞城进近早上好,东方2563,高度1200米,航向300。)
江宁说了一句“Standby”,然后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指令,“海南7266,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再见,海南7266。”
机组复诵完,江宁才回头道:“CES2563,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 climb to 2700 meters on QNH1021.”(东方2563,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上到2700米,修正海压1021。)
他的语速向来很快,但字字清晰。
机组复诵:“Climb to 2700 meters on QNH1021,CES2563.”
江宁指挥了两句其他航班后,“CES2563,climb to 4800 meters. ”(东方2563,上升到4800米。)
“Climb to 4800 meters uhCES2563.”
起初,江宁只以为这位机长的英语不怎么过关,发音不是很标准,句子也不流利,但在能听懂的范围。
直到——
“CES2563,radar service terminated, contact Yucheng 119.75 good day.”(东方2563,雷达服务终止,联系虞城119.75,再见。)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机长不仅英语口语不怎么样,听力也不怎么样。
“One one niner point five,good day,CES2563.”(119.5,再见,东方2563。)
江宁给的区调频率是119.75,对面复诵的却是119.5,一时间,江宁连开口的音调都高了两度,急促而严肃道:“Negative!Negative!Say again negative!CHINA EASTERN two five six tree, contact Yucheng , one one niner point seven five!”
他甚至连数字都一个一个的读出了重音,连背后向来笑眯眯的瞿昭,此刻都有点被他的气场惊到。
一旁的李晓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替无线电那头的机长默哀上了。
频率对面的机长本来英语就不怎么好,被江宁这一连串三句“negative”吓得直接磕绊了起来,“one oneuhone one ninerseven five,CHINA EASTERN two fivetwouhtwo five six treesorry.”
光听语气,都感觉对面快哭了。
江宁纠正完,等机组磕绊但正确的复诵结束,他便继续面色如常地发布下一条指令,仿佛刚刚那个语气严厉气场强大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早高峰快过去,快到江宁换班前,一架山东航空波音737-800客机进入江宁的管制扇区内。
“进近早上好,山东1286,高度5400米,航向150,听你指挥。”
声音有点耳熟。
江宁抬起头,点开屏幕上山东1286的航班信息,“山东128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保持当前航向下4200米。”
“保持航向下4200,山东1286。”
“山东1286,下2400米。”
“下24,山东1286。”
多说了两句后,江宁似乎是听出来了对面是谁。
但不容他多想,没过多久,无线电的那头传来几声平静却急迫的“PANPAN”,江宁面前的管制雷达上,山东航空1286次航班,已经挂上了红色的“7700”标识。
瞬间,整个管制室里如临大敌。
飞机的应答机识别代码,就相当于这架飞机本次航行的“身份证”,用于飞机的应答机与管制员监视雷达之间的通讯,以便管制员监控飞机,然后向飞行员发出指令指挥飞机。
而应答机识别代码中的“7700”,是在雷达上发出告警给管制员和空中其他飞机看的,表示飞机此刻遭遇了紧急情况,需要管制员优先指挥落地。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飞机驾驶员同管制之间经过无线电的语音通话,全称为Air Traffic Control,航空交通管制,俗称“ATC”。
“PANPAN”便是ATC紧急呼喊中的一种,程度仅次于“MAYDAY”,表示飞机和乘客有潜在的危险。
一般喊话三次,避免误报。
“山东1286,我起落架故障了。”
飞机进近低于3000米后,一般就要放下起落架,为的是增加飞机重量增大飞行阻力,以起到减速的效果。
刚才江宁给的指令是“下2400米”,所以在下降高度过3000米后,飞机同时也要放下起落架,以准备进近着陆。
江宁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地问:“收到了,山东1286,证实你的诉求。”
“额……我刚尝试了一下重力放轮,目前仪表上起落架灯还是没亮,我可能需要低空通场确认一下飞机状态。”
飞机起落架故障,有的时候是真的卡阻,但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仪表问题没显示。
重力放轮也就是飞机上自带的“人工放起落架手柄”,简单理解就是在飞机起落架故障时,放起落架的备用方案。
飞机起落架由液压控制,当它卡阻故障时,运用这个备用方案,断开起落架的液压控制并且松开起落架的上位锁,用起落架自身重力将其放下。到位后下位锁便会自动锁定,起落架便放好了。
但现实的情况是,使用了重力放轮后,驾驶舱仪表起落架灯依然没有亮起,飞行员无法确定起落架有没有正常放下,因此需要请求低空通场。
而低空通场的意思就是飞机降低高度飞过本场塔台或地面观测点上空,以便借助地面的观察和判断来判定飞机外部故障和受损的情况??。
此刻,山航1286需要确认飞机的起落架有没有正常放下。
“山东1286,收到了,稍等。”江宁看了一眼雷达,回头知会了一声瞿昭,“联系塔台和地面,空出二号跑道。让人去准备看一下山东1286的起落架。”
瞿昭点头,立刻去通知塔台和地勤人员。
如果起落架没有放下,飞机就可能需要进行本场无起落架的迫降操作,地面跑道得给他让位,同时也包括天上的飞机。
江宁回头继续指挥,“山东1286,我会雷达引导你低空通场二号跑道17R方向,证实是否还有其他需求?”
“没有了,谢谢。”
“收到,山东1286,航向150,减速180,继续下12,进场点等通知。”
“航向150,减速180下12,等通知,山东1286。”
于此同时,江宁还得挪开所有挡在山东1286前面的飞机,为他保证航路畅通。
第27章 我啥也没干 “Chinese fol……
毕竟是挂了“7700”的作弊代码, 优先级直接拉满,飞机过场后没一会,地面就来了消息, 起落架已经放下了。
江宁通报山东1286,并询问其意图后, 重新指挥飞机进近, 然后将指挥权移交塔台。
因为山东1286的紧急情况,天上的飞机为了给他避让,堆积了不少。本来江宁以为等它落下去,这茬就算过去了。
谁曾想, 没一会塔台的电话又来了, 瞿昭接的, 语气也是十分无奈,“塔台通知, 山东1286安全落地, 但是起落架机械故障,抛锚在跑道上了,二号跑道临时关闭。”
落了, 但走不了了。
江宁:“……”
关了一条跑道,空中和地面双双大堵机, 本就忙碌的管制室里瞬间阴云密布, 一条接一条的指令此起彼伏,气压骤低。
相比起先前进近挨了江宁怼的那几位, 之后来的可是一个比一个惨。
与此同时, 另一边开会的王珩宇整个人昏昏欲睡。
每次安全会无非那几句,到了领导侃大山时间,他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百无聊赖给江宁发信息,但江宁都没回,多半是忙着呢。
王珩宇身边坐的是徐柯淳,也在偷偷玩手机,不知道在聊什么,手指打字飞快,一边还偷笑。
闲着也是闲着,王珩宇凑过去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许是没想到王珩宇会问,徐柯淳愣了一下,“群里说今天进近是阎王点卯,阎王似乎心情不好,来一个骂一个。”
王珩宇皱眉,反应过来是谁后,又很疑惑,“江宁?”
几个小时前他送江宁到单位楼下都还好好的,也没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啊。
见他好奇,徐柯淳干脆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翻着前面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群名叫“虞城机场物流集散中心”,是个关于虞城机场的群,里面大部分都是常飞虞城航线的机长、乘务等。还有小部分虞城机场的工作人员,比如地勤、管制、航站楼工作人员等。
这个群王珩宇也有,当时好像就是徐柯淳给他拉进去的。不过成天都是99+,进去就屏蔽了。由于每天聊的内容过于杂乱,王珩宇真难得想起来才会点进去看一眼。
【又是挨骂的一天……】
【东航那个兄弟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转频道一听是阎王爷在岗,赶紧把话语权交给副驾驶。】
【那你这……多少有点不是人了!】
【没逝的没逝的,反正骂的不是我,嘿嘿。】
【虽然是地面有情况,但是他让我多飞了一圈五边,他真的超凶的!】
【听你们说的,我都有点同情后面落那些了,还好我落得早。】
【上面的兄弟,你哪位?也挨骂了?】
【南方的……被骂别插话那个就是我o╥﹏╥o】
……
王珩宇看着直皱眉,江宁今天火气这么大?
他早上好像没干什么吧?
徐柯淳见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多在意,收回手机后小声跟他说:“刚刚看消息说是有架飞机挂了7700的,起落架故障,结果后来落地以后又抛锚在跑道上。本来就是早高峰,这下搞得上面下面一起堵,进近压力大,情绪难免会不好。”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还是很庆幸的,“要说起来,还好今天咱不飞。”
话是这么说,但王珩宇觉得不太对。
看那个对话,显然在故障之前江宁的态度就已经不太好了。如果光是早高峰,应该不至于让他脾气这么大才对。
他思索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徐柯淳看了会手机又拽了拽王珩宇,一脸八卦地问他,“宇哥,你上周跟姜敏一起飞的?”
王珩宇还在想事情,随口应了一句,“啊,怎么了?”
徐柯淳把手机再次递到他面前,俨然已经是另一个群里的信息了,群名是“CFGO”。
【说真的,我都要嗑他俩了,真没点什么?】
【他俩真是挺配的。】
【有没有东航的兄弟来展开说说啊?】
【我东航的……但是客观来看,少爷好像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吧,感觉他俩站一起就很有CP感!】
【来来来,我这有照片!有图有真相!】
本来王珩宇还看的一头雾水,然后有人发了两张照片,他瞬间就明白了!
是两张在飞机客舱过道上的照片,画面里王珩宇一手拿着一杯饮料,另一只手扶着姜敏,姜敏几乎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从照片来看,这角度确实很暧昧。
但事实是,那天他俩轮班都在客舱,王珩宇正好坐久了起来活动,就自己去倒了杯饮料,回位子的时候撞上要去厕所的姜敏。偏偏就是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下,姜敏没站稳,王珩宇在边上顺势扶了她一下。
前后绝对超不过十秒,他立刻就松了手!
真相个屁啊!
徐柯淳看着王珩宇那一脸凝重的模样愣了愣,“宇哥,你跟姜敏——”
他是想说,他俩这确实是有点暧昧的成分了,但对上王珩宇抬眸那个犀利的眼神,一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王珩宇把他手机拿走了,又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看得直皱眉,“你这什么群啊?CFGO?不是游戏群?”
光看这“CFGO”的群名,王珩宇还以为是个什么游戏群,结果翻了半天,全是八卦。
徐柯淳摸了摸鼻子,“Chinese folk gossip organization.”
王珩宇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中国民间八卦组织?
“以前叫‘中民八组’,后来有人说不够洋气,就换了个英文缩写。”徐柯淳有点尴尬的解释,“就是个八卦群……罗哥跟一鸣哥都在里面。”
罗佳宇跟齐一鸣?
“你都民间组织了,能洋气嘛?这英文缩写就洋气了?”王珩宇皱眉:“所以这群里为什么没有我?”
“额……你不符合八卦标准。”
“???”
“这不是重点!”小徐把手机抢回来,又把话题拉回正规,“你跟姜敏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屁事没有!”王珩宇“啧”了一声,“她是后半程加进来的副驾,我跟她总共才飞了一程,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我什么都没干!”
他是觉得姜敏可能对他有点意思,后来也尽量避着。但毕竟是曾经的同学,他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当时都在一个机组上那么多人,他总不能当众下人家小姑娘的面子吧?
小徐不置可否,“那就得问你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王珩宇抿唇沉思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江宁晚上下班,在管制大厅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早上那架起落架故障的山东1286的机长,陈杨。
也是江宁大学时候的学长。
他们俩虽然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但陈杨跟江宁不是一个专业,更不是同一个学院,甚至不是同一级,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按江宁的性子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交集。
但巧就巧在,有一次学院联谊,作为民航学院门面担当的江宁被同专业的师姐硬拉去撑场,而这位师姐,是他妈妈以前教过的学生,还是课代表,小学的时候成绩就特别好,江宁刚好认识她。碍于这层关系,他就答应了去露个面就走。
然而,江宁还是低估了自己那张脸的魅力,作为一个社恐,面对蜂拥而来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江宁根本应付不了,趁乱就准备溜之大吉。
只是没想到,刚出门就撞上了同样偷溜跑路的陈杨被女生强吻的画面——就是姿势不太好看,显得他很弱。
这事后来被陈杨称作是会影响他形象的“黑历史”、“滑铁卢”,而作为见证者的江宁被他缠着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他才肯罢休。
就是这一来二去,聊得多了,交集就来了。
陈杨表面上是一副很随和的模样,文质彬彬的,其实私底下吊儿郎当玩心大得很,不管从哪方面看,跟江宁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江宁自己也很纳闷,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
陈杨身上还穿着那身机长服,站在大厅门口双手插着兜,低着头。
上午他在天上的时候就听出了江宁的声音,一落地事情处理完他就给江宁发了信息,约他晚上吃饭。
其实他们从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陈杨也不是经常飞虞城,偶尔来一趟也不会次次都找江宁,有时候一时兴起才拉他出去吃个饭。
今天陈杨发信息说要谢谢他上午指挥落地的事,江宁百般推脱都没推掉,最后也只能接受了。
只是没想到,他俩出门的时候,江宁见到了等在外面的王珩宇。
早上王珩宇把他送到单位,确实说了晚上来接他,但是最近管制中心缺人,江宁时不时就要加班,也说不准几点能下班,当时好像也只回了他说“晚上再说”。
后来他又忙,王珩宇也没发信息,江宁压根忘了“再说”这件事。
至于王珩宇,他今天是懒了一句,想着江宁就算加班大部分也是到那个点下班,就干脆直接来了管制大厅楼下等着,一边应付手机那头远在国外的齐一鸣的盘问,一边等江宁。
结果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跟另一个男的有说有笑的从大厅里出来。
王珩宇这个醋意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但他面上还是那副礼貌得体的微笑,径直往江宁身边走过去,“江哥。”
江宁有些抱歉地看他,“今天太忙我忘了,抱歉……我跟朋友约了去吃饭。”
“朋友啊……”王珩宇一挑眉,目光看向一旁身上还穿着那身机长制服的陈杨,也是个四道杠的。于是,王珩宇礼貌地伸出手,“你好,东航的,王珩宇。”
“王机长,久仰!”陈杨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礼貌而不失风度地回握,“山航,陈杨。”
王珩宇才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客套过后开口问道:“你们要去吃饭?不知道陈机长介不介意加个人?”
陈杨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那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珩宇跟江宁——重点是打量江宁,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见请客的人都没有意见,江宁本来想说什么的,最后也没开口。
王珩宇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定好去哪里了吗?”
陈杨道:“‘17L’,就在机场附近。”
王珩宇点头,“那行,我带江哥先过去。陈机长,‘17L’见吧。”
说完,他就直接拉着江宁的手腕走了。
江宁硬被他拽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回头看了眼陈杨,陈杨冲他一挥手,“没事,你去吧,我认得路。”
陈杨站在原地,眼看着王珩宇那明显有些敌意的背影,以及被他强硬拽走的江宁,甩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有点意思啊……”
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陈杨低着头下台阶,迎面不注意就撞到了个人——抬头的时候看到那人背着个双肩包,身上穿的是那身管制的工作服,脚步匆匆地模样。
他就看到个侧脸,没看清正脸,但那张侧脸看着就很乖的样子,白白净净的。
那人似乎因为撞到了他有些尴尬,低着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陈杨还没来得及回神,身后大厅里有人喊,“顾群……快点!要迟到了!”
“来了!”那人应了一声,又急急忙忙冲着他连说了几句抱歉,“……对不起……我赶时间!抱歉!”
说完,人就匆匆跑了。
陈杨回头,就见那抹身影一路跑进管制大厅,转角就没了踪迹。
顾群?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但他这个声音……软软的,还挺好听。
而且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塔台的管制?
眼前王珩宇的车呼啸而过,陈杨一挑眉努了努嘴,倒是没多想,径直往停车位上他租的那辆车走去。
他不常来虞城,但这次要到明天晚上才飞,明天还跟人约了出去玩,所以今天一落地忙完以后他就去租了一辆车。
本来今天还准备用这车带江宁去吃饭的……眼看也是用不上了。
他这租的A8哪比得上人家几百万的大G啊。
……
王珩宇把江宁拽上车,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习惯了王珩宇总是叽叽喳喳的,他这突然一下安静下来,江宁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犹豫了好久,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早上有点忙,后来就忘了你早上说的事……你也没给我发消息,我就没想起来。陈杨给我发的消息说想请我吃饭,他早上落地的时候起落架故障,当时是我指挥的,我也不好拒绝就……”
江宁向来不是个爱多话解释的性格,但是这会面对王珩宇的沉默,他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该要说一下。
他的本意是解释他不是故意忘记早上他们的约定——虽然并没有约定什么,但王珩宇来接他了,显然是把早上的事记在心里的,而他却忘记了。
结果他这一解释起来,话突然就多了。
王珩宇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的路况上,等江宁说完才淡淡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江宁抿唇,那股心堵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扭头看着窗外“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开口。
车内再出次陷入安静。
王珩宇抓着方向盘的手暗自握紧,默默咬牙。
倒不是他故意要装得这副冷漠的样子,只是他这会真的感觉自己快被醋给腌入味儿了,深怕自己开口一时冲动说点什么,倒还不如不开口。
直到他们到了地方,停好车,江宁一言不发地下车,正好碰到跟在他们后面开进停车场的陈杨。
下车见江宁脸上情绪不佳,王珩宇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心里暗暗发笑。他走上前,十分熟稔地伸手勾住江宁脖子,手一挥,“咱俩也挺久没见了,一会想吃什么随便点,哥请客!”
江宁被他勾得一个踉跄,翻了个白眼推他,“别动手动脚。”
虽然江宁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但却让王珩宇听出了几分纵容。
重点是,陈杨对于江宁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嬉皮笑脸地转头看向王珩宇,熟络地招呼他,“王机长,你跟江宁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别客气啊。”
王珩宇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瞬间握拳,心里暗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朋友!”但他抬眸对上陈杨意味不明的目光时,还是露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倒是要让陈机长破费了!”
“害,哪的话。”陈杨回头再次勾住江宁,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咱俩谁跟谁啊,是吧?”
江宁“啧”了一声,眼见他是挣扎了一下的,但没挣开,只不过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少攀关系。”
而勾着他的陈杨丝毫不在意,也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王珩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他妈谁啊!他都没勾上江宁呢!他凭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进门,今天刘老板不在店里,看店的伙计也认识江宁,招呼了一句正要问他们想坐哪,一个热情洋溢且带着惊讶的声音传来。
“卧槽,宇哥?杨哥?”
第28章 他还跳过伞 “我宇哥当年,那可是开着……
王珩宇和陈杨齐齐循声望过去, 竟然是罗佳宇。
跟他同桌坐着的身上也穿着那身机长服,也是飞行员。罗佳宇看到他们就跑了过来,“诶, 你俩还认识呢?我跟我朋友来吃饭,反正我们的菜也才刚点, 人多热闹, 要不要拼个桌?”
这会陈杨已经松开江宁了,王珩宇跟陈杨互看一眼,齐齐开口,甚至都带着点对对方的不屑, “我们!不认识!”
罗佳宇, “额……”
不认识就不认识, 凶啥?
他们还站在门口,身后有客人进来, 王珩宇拽着江宁往自己那一侧退了两步, 江宁跟陈杨之间的距离便拉开了。
江宁疑惑地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王珩宇坦然道:“有人, 挡路了。”
身后的人路过,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王珩宇的手也松开了, 江宁见此, 便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王珩宇抬眸的瞬间对上对面的陈杨,眉头一挑, 嘴角微扬。
陈杨:“……”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罗佳宇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到了江宁身上——江宁的脸向来是让人入眼便会觉得惊艳的程度, 罗佳宇此刻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不过他身上这身衣服罗佳宇倒是认识, 好像是虞城机场的管制工作服。
“这位是?”
江宁浅浅笑了一下,自报家门,“管制,江宁。”
罗佳宇瞪圆了眼睛,“嘶——你、你好!”
是阎王本人!
他今天上午还不幸被江宁指挥了一下子,虽然没犯什么错,江宁也没怼他,但他语气属实说不上好。
他到此刻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由于两方互相都认识,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五个人,趁着上菜前拼了个桌,要了个小圆桌的隔间。
落座后,罗佳宇给介绍了一下他那个朋友,看着很文静一个人,也是飞737的,叫裴凌,南航的。
罗佳宇是跟王珩宇一样的性子,他甚至更甚,不仅话痨还八卦。刚坐下就开始跟王珩宇打听,“诶,宇哥,咱俩才多久没见,你就有情况了?”
王珩宇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
罗佳宇曲指敲了敲桌子,“你跟你们公司那个,姜敏,我那群里都传遍了!”
闻言,王珩宇吓了一跳,甚至都来不及看江宁的反应,下意识就反驳,“别胡说八道啊,没有的事儿!”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用余光看了眼他身侧的江宁,江宁此刻低垂着眉眼在看手机,不知是在跟谁发信息。
“真的假的?我看群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罗佳宇显然不信他的话,都已经开始翻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了,“要不要我找出来给你看看?说是什么你给人家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温柔得不行。”
王珩宇刚要反驳,另一边陈杨问:“是不是那个中民八组的群里?我今天落地也看到了,聊得还挺热闹。”
王珩宇震惊地回头看向陈杨,“你也在群里?”
陈杨微微一笑,“嗯哼。”
江宁本来在看手机的,突然抬头去看陈杨,问了一句,“什么群?名字有点耳熟。”
王珩宇看着江宁,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你别告诉我,你也在里面!”
江宁看了眼王珩宇,又有点茫然地看陈杨。
从坐下到现在一共没说过几句话的裴凌,突然开口问:“CFGO?”
王珩宇:“???”
陈杨看向裴凌微笑点头,随后低头回江宁道:“就是个八卦群,按你跟王机长的身份,进不去。”
江宁一挑眉,并没有深究是什么群,又为什么他进不去,淡淡“哦”了一声——好像听程瑜跟于诗涵提起过。
陈杨笑而不语。
王珩宇就更疑惑了,要说八卦群,罗佳宇跟齐一鸣这样的在里面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陈杨也在?甚至连裴凌这样看着一声不吭斯斯文文的也在里面!
偏偏就他进不去?是他不够八卦嘛?
哦不对,陈杨说江宁也进不去。
他好奇发问:“怎么你们这个群还看身份的?”
罗佳宇“昂”了一声,手上翻着聊天记录,一边道:“可不嘛,少爷你可是风云人物,一般像你跟江哥这种话题度比较高的人,是进不了群的。”
王珩宇不明白:“为什么?”
陈杨幽幽道:“因为不好贴脸开大。”
王珩宇:“…………”
“哎呀,你不要岔开话题!”罗佳宇把手机推到他跟前,一副严肃的样子敲了敲桌子,“你自己看看这照片拍的,谁看了不说一声暧昧!”
“我清清白白一大小伙子,你少污蔑我!”王珩宇把手机给他推回去,那照片他早上在徐柯淳手机里看过了,那些聊天记录他也翻了个遍,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这会罗佳宇提起就算了,甚至还是当着江宁的面,王珩宇急得直拍桌子,“我当时不过扶了她一把,怎么就暧昧了?借位知不知道?”
“那还有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呢?”
“子虚乌有,言不符实!”王珩宇不服气地反驳,“我能干出来这种事嘛?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那谁知道你……万一呢?”罗佳宇一挑眉,凉飕飕道:“对喜欢的人,特殊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没有的事,我不喜欢她!”
对喜欢的人……王珩宇承认他对江宁确实是特殊的,而这份特殊也仅对江宁。
对于别人,绝对没有!
“我跟她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那你们俩不还是——”
“当”的一声瓷盘碰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罗佳宇要问出口的话,几人纷纷朝声源看去,江宁有些茫然地抬头,“抱歉,你们继续聊。”
随后,他一脸平静地继续拿杯子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然后再淡定地放回去,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低头看手机。
只是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江宁的手机屏幕上,正在编辑的《关于山东航空1286次航班起落架故障指挥报告》的文档里,接连出现了好几个错字及乱码。
陈杨转头看了眼江宁,眯了眯眼,又转而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王珩宇,暗自发笑。
这俩人……有意思!还玩暗恋呢!
王珩宇看着江宁那一副淡然而波澜不惊的模样,虽然知道他惯常就是这个样子,可此刻,还是让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没了跟罗佳宇再继续掰扯的心思。
罗佳宇见他面色不善,便也没再继续问他,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去逮着陈杨就问他起落架故障的事。
作为同样飞737的裴凌,这会也来了兴致,目光专注地听陈杨讲早上的故障。
他们边吃边聊,陈杨最后给江宁夹了一块鱼肉道:“本来我今天主要就是请江宁,一来也是很久没见了,二来就是感谢他上午的指挥,不然我也没那么快落地。这要是换个手生的,指不定我还得在天上多转会呢。”
江宁是喜欢吃鱼的,但他不太会吃,一般吃鱼都挑鱼肚子的位置,有骨头也都是大的。今天陈杨点了碗酸菜鱼,都是鱼片也没什么骨头,江宁吃了不少。
见陈杨给他夹菜,江宁并没有多想,平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道:“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该庆幸那会早高峰快结束了,不然指不定你还真得多转会。”
陈杨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说的是,那说起来我运气还行。”
王珩宇看着江宁跟陈杨那副熟稔对话的模样,舌尖抵着后槽牙,目光变了又变。
罗佳宇好奇发问:“杨哥你跟江哥很熟嘛?”
“那必须熟啊!他是我学弟!”陈杨手一伸就搭到了江宁背后的椅背上,身子靠着椅背,下巴一扬,“是拥有共同秘密的那种熟!”
一桌五个人,三脸问号。
江宁波澜不惊地回头,“怎么,你的秘密能公之于众了?”
“……”陈杨神色一滞,默默收回手,“啧”了一声,“别拆台啊你!”
江宁不置可否,转头继续吃他的。
陈杨咳了一声,“反正就是很熟的关系!”
“那也没见江哥给你走后门啊?”
“那是我小学弟刚正不阿!你见他给谁走过后门?”
……
陈杨跟罗佳宇还掰扯上了,王珩宇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就记住了陈杨那句“拥有共同秘密”的话。
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饭局过半,罗佳宇发觉江宁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生人勿近,后来也不怵他了,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江哥,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大家都说你早上是心情不好,为啥呀?”
江宁抬头,眼神有些茫然,“早上?”
罗佳宇又道:“就是早上杨哥进近前,听说好几个挨了骂的,说你一大早火气就很大。”
跟阎王点卯似的,点一个骂一个。
江宁愣了一下,回想起早上的事,眉头微皱,但只是一瞬,他便低了头,平静道:“早高峰流量大,连续遇到几个不是抢麦就是听错指令,有点烦躁没压住脾气。”
“嗐,我说呢。听说早上那个听错频率的,都被吓哭了……好像是个新人。”
罗佳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而对于江宁的说辞,在场除了王珩宇,并没有人深究。
王珩宇转头看了眼身侧低头吃东西的江宁,皱了皱眉。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一大早就心情不好,这个答案并没有人告诉他。
话题很快在罗佳宇的继续下换了又换,甚至还说到了陈杨被台风追的事。
“当时管制跟我说让我加速,听语气是很严肃的,我还寻思我速度已经很快了。结果他下一句跟我说,后面有人在追我。”
“我就纳闷,我雷达上都没显示附近有活动,能有谁在追我。结果他跟我说‘曼瑞’,我还想问‘曼瑞’哪家航空公司呢,我寻思好像也没有这家公司啊。结果我副驾驶直接一句‘卧槽,快跑,台风’给我吓一机灵。12级台风,就在我屁股后面!”
罗佳宇笑他,还开了个玩笑道:“没事,反正你们山航一向快,区区12级!”
结果陈杨瞪了他一眼,“我是民航又不是战斗机,我能有多快!”
网上说什么山航“硬核航空”那都是玩梗,事实上他们跟别的航空公司比,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辅助HUD系统,起飞条件没有其他航司那么苛刻。
至于网传提前到达什么的,大家都是一样根据民航总局的规定在飞,统一标准下的差距不过毫厘,但如果航司售票的时候预计到达时间多报一点,那他们自然“提前到达”。
说起战斗机,思维发散的罗佳宇又把话题引导了王珩宇身上,毕竟在场唯一开过战斗机的,只有王珩宇。
起先的话题江宁并没有多在意,他们说他们的,问到他时他才应两句,不涉及他的他就低头安静吃东西。
但这会说起王珩宇,江宁突然来了兴趣,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罗佳宇说:“我宇哥当年,那可是开着歼20跳过伞的人!”
江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心头一惊——他还……跳过伞?
先前他们聊天那次,王珩宇跟江宁说的都是一些他在部队里的趣事,压根没说起过他为什么会转业。当时从王珩宇的言谈里能听出来,比起民航客机,他是更喜欢战斗机的,江宁还疑惑过他为什么转业。
可碍于他们当初并没有那么熟悉,江宁最后也没问这个问题。
此刻——
江宁转头看王珩宇,只见他一脸平静地阐述着他跳伞的事情。
而落进江宁耳朵里的,却是那几个听着就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的词——失速螺旋、鸟击、双发失效、发动机起火、爆炸……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江宁心头震颤。
他不由想起了他爸……当初他父亲出事的时候,最后除了一个官方的调查结果和慰问抚恤金,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机会问他父亲,当初失事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失事的那一刻,他又在想什么?就连作为幸存者之一的袁长林,时隔多年,剩下的也都是噩梦般的回忆挥之不去。
王珩宇……他此刻能平静的说出这些,是真的不在意了嘛?
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放弃热爱转业?
人类对于危险,通常会有出于本能的恐惧,他会让你意识到危险,并且正视危险,从而躲避危险。
所以说,那些自杀身亡的人都是下了巨大的必死的决心,因为他们战胜的是自己的本能。
可对于像王珩宇和他爸一样的,面临危险时他们别无选择,本能的求生并不能发挥完全的作用保证他们的安全,随之而来的,便是不断加深的绝望。
被绝望席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
饭后,各自散会,江宁跟王珩宇一辆车回家,路上江宁一直很沉默,王珩宇找了个话题,想打听一下他跟陈杨的关系。
但江宁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道陈杨是他大学的学长,其他的并未多言。
王珩宇见他说起陈杨的语气十分平淡,情绪也不高,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心里纵使有百般疑惑,这会也不好再问。
气氛一度又尴尬了起来,他便想着换个话题,“你早上心情不好嘛?早上我送你去上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是到单位以后出什么事了?”
他尽量用闲聊的语气问,言辞间只表达了对他的关心。
江宁闻言却有一刻没由来的心虚,下意识想反驳,但回过神想到他到单位以后的事,便又闭了嘴,最后只是有些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没有,没事。”
王珩宇趁着红灯扭头看他,见他一副神情低落的模样,有些担忧地皱起眉:“你怎么了?”
江宁摇头,并没有说话。
他其实有点想问问王珩宇,为什么转业来民航。
但他又犹豫着,这毕竟是他的私事,还是不要多问了。
虽然江宁一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此刻王珩宇仔细打量着他,他是个会联系上下文的人,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刚刚说跳伞的事,想起江叔了?”
江宁闻言,猛地抬头,眉头微皱,双唇微张,满脸的惊讶。
对上他的目光,王珩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嘀嘀——”
后面的车按了喇叭,王珩宇回头,才发现前面的信号灯已经不知在何时跳了绿的。
王珩宇启动车子继续往回开,轻笑了一声后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犹豫。”
王珩宇的声音本就很清亮,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活力感,肆意而张扬。
江宁想起程瑜对自己的评价,说他说话冰冷没有感情,工作更像是一本规程手册,循规蹈矩毫无变通,满是公式化,脸上也总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现在外面的AI机器人都比他情感丰富。
可自从认识王珩宇,无论江宁如何掩饰自己,这个人似乎总是能一眼就看透他。
江宁最早意识到这一点,是上次父亲忌日前,王珩宇来找他喝酒那一晚。当时他们并不熟悉,总共算起来才见了不过两面。但王珩宇那天晚上的举动,明显是因为知道第二天他父亲忌日的事。
一晚上他能感觉到,王珩宇都避开了谈论一些不开心的话题,他始终在说一些他喜欢的感兴趣的不那么沉闷的事情。
想起刚刚王珩宇的话,江宁不由在心里质问自己,他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吗?
而王珩宇此刻这轻轻一笑的一句话,就像一滴清澈的水珠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水面,虽然融入水中不见踪影,却依然能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一层又一层荡漾的涟漪。
江宁盯着王珩宇看了好一阵,第一次感觉到“心乱如麻”这个词的含义,下意识收回视线,转头望向窗外。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车窗外一路后退的光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树木、行人、灯光、高楼大厦,皆是如此。
只听见他轻声开口,却是喊他的名字,“王珩宇……”
“嗯?”
“你当初,为什么转业?”
第29章 12月7日 那或许是他这辈子,距离死……
五年前。
12月7日。
世界民航日。
某空军训练基地。
“我们邹政委又不听话了?我不是说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嘛, 你乖乖吃药,等我明天回去就见着了。”王珩宇盘腿坐在宿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手机开着视频。
视频上的老太太苦着一张脸看着他, “奶奶有听话的,可是他们给我吃那个药又苦又难吃, 一吃还吃一大把……你不在, 他们都欺负我!”
王珩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随后佯装生气道:“谁敢欺负您了?您说,等我明天回去就帮您收拾他们!竟然敢欺负我们邹政委!”
小老太太笑起来,“小宇啊, 奶奶等你回来!”
手机里随后传出王丞瑞的声音, “奶奶, 快别聊了,早饭好了, 先吃饭吧?”
话音刚落, 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王丞瑞,瞧见对面是王珩宇后挑眉打了个招呼,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手机问:“明天回?”
王珩宇点头, “我一会有训练,今天是真回不去。”
王丞瑞“嗯”了一声, 把手机架在一旁, 然后去伺候老太太吃饭,王珩宇就举着手机看着老太太跟王丞瑞讨价还价, 这个要吃那个不好吃的。
王珩宇看了没多久, 队友来喊他,“宇哥,差不多到点儿了!”
视频那头的王丞瑞听到声音回头, “要去训练了?”
王珩宇点了点头,抿唇犹豫了一下又问:“奶奶最近……怎么样?”
不远处老太太正乖乖吃着东西,像是知道在说她,回头冲着手机里的王珩宇招了招手,“小宇,早点回来哦,奶奶还等你嘞。”
王珩宇笑着也跟她摇了摇手,跟她敬了个礼道:“好,遵命!”
小老太太还十分严肃地站起来给他回了个军礼。
“奶奶,你快吃饭吧。”王丞瑞哭笑不得地把老太太又按回去坐下,随后回头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王珩宇才听见他道:“最近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我来她也不记得我,成天就拿着你的照片。有时候记忆里你还是小时候上学那会,有时候连你也不记得,就拿着照片问我是谁。”
老太太姓邹,年轻时候也是老红军出身,以前是部队政委,所以王珩宇贫嘴的时候总喊她“邹政委”。老太太聪明了一辈子,临了老了却得了痴呆,自从爷爷过世后,奶奶痴呆的毛病就越发重了,唯一记挂的就是两个孙子。
王丞瑞总在身边,她总能瞧见,记挂的还少一些。但王珩宇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进了部队,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见得少了,她就总记在心里。
“今天是你生日,小老太太昨天晚上就准备了两个大红包,一个昨晚塞给我了,还有一个说是要等你回来给你的。她怕自己忘记红包的事,见一个人就叮嘱一个,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要提醒她,别忘了给你压岁红包。”
王丞瑞跟王珩宇是双胞胎亲兄弟,但是他们的妈妈在生王丞瑞的时候用力过度,后来生王珩宇的时候就没力气了,差点难产。最后王珩宇是过了零点才出生的,所以兄弟俩的生日还差了一天。
王丞瑞是12月6日,王珩宇是12月7日。
而恰巧今天,就是王珩宇的生日。
王珩宇闻言心里有点闷,“我们邹政委,就爱整这些……”
王丞瑞笑了一声,“你不是要训练吗,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王珩宇沉沉呼了口气,“嗯。”
挂了电话调整好心情,王珩宇出了宿舍,跟队友一同前往训练场。
今年是他成为歼20飞行员的第四个年头。
爷爷是老红军出身,是国家第一批战斗机飞行员,自小深受爷爷熏陶的他,最爱的就是各种飞机模型,打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战斗机飞行员,并且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一直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
很庆幸,高中毕业他就被特招入伍了。
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他用了四年。
当初第一次飞上天空,心情激动而兴奋,不仅仅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得以实现。而是当他真正飞向天空后,才终于意识到,手里操纵的这架飞机,他肩上军衔所承载的含义与重量。
他常挂在嘴边的“保卫祖国蓝天”的这句话,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展现。
这四年,飞机几乎成了他的所有,每一次训练、任务,他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敬意与严谨。
同时,还有对这份事业无限的热爱!
但也是在这一年,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他人生的轨迹线,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今天的东海海面不太平静,风卷着浪,一层又一层,一个又一个地拍向海岸边,天气也不是很好,有些阴云,太阳也是时隐时现。
……
飞机失速,是自飞机诞生起就存在,且让无数飞行员谈之色变的问题。
失速是指当飞机机翼的迎角增大到临界值时,机翼上表面的气流分离,导致升力减小,不足以带动飞机爬升时,飞机便会开始下沉。而失速中有一种状态,是飞机在一边下坠的过程中,还伴随向一边偏侧翻转,这种现象就是失速尾旋,是因为一侧机翼先于另一侧机翼失速,飞机会朝先失速的一侧机翼方向旋转。
而飞机一旦出现失速,如果不能及时改出状态,最终的结果便是,机毁人亡。
改出失速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给飞机足够的动力,动力增大升力增大,最直接的就是往前推动操纵杆,增大油门,让飞机进入快速俯冲状态。在俯冲状态下的飞机可以获得更大的速度,从而摆脱失速状态。
不断旋转下降的飞机,很容易让飞行员转的晕头转向,一旦飞行员不能及时调整改出螺旋状态,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坠机。
……
收油。
推杆。
踩反舵。
操纵杆向飞机旋转的反方向推动以抵消飞机的旋转,当飞机平稳后再以俯冲增速改出螺旋。
本来,一切顺利。
但就在王珩宇踩舵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方向舵卡死。
方向舵蹬不动,就意味着他无法调整飞机方向以改出螺旋状态,而高度只有那些,无法及时改出螺旋就无法俯冲加速改出失速状态。
最后迎接他的,就只有坠机。
当然,他也可以弹射逃生,但此刻的王珩宇,身处在翻卷着海浪的茫茫大海之上。海面上千百吨,甚至万吨重的船只尚且被风浪吹得摇摆不定,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落入这翻涌的大海,怕是就像往里滴了一滴水,瞬间便会音讯全无。
早已翻转倒悬的飞机还在继续下降,持续不断的螺旋状态,以及脚下毫无反应的方向舵,头一次让王珩宇感受到了一种直冲大脑深处的恐惧,尽管他仍旧努力控制着飞机,可眼前逐渐接近的,那一望无尽的深蓝色,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翻滚的海浪就像是从深渊中伸出的一双手,带着压抑、恐怖的气息不断靠近,吞噬着他的意识和理智。
驾驶舱里急迫又规律的失速警报持续不断,此时此刻,王珩宇只觉得那一声接一声的鸣响已然在他耳边渐渐远去。
万米高空之上的飞机长时间倒扣翻转并螺旋下坠,这对飞行员本就是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考验。
在他仅存的意识消散前,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小老太太的身影,挥着手,笑意盈盈地盼着他最记挂的小孙子回家。
她说:“小宇啊,奶奶等你回来!”
海面上一阵大风吹起半米高的浪花,卷着一个又一个的浪头翻涌,而海面上空六千米的位置,一架飞机正以极快的速度螺旋下坠。
5000米。
4000米。
3000米。
……
只见飞机螺旋下降的姿态突然像按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卡住,随后又立刻以一个头朝下的固定角度快速向下俯冲,并在接近海平面百米的高度中翻转改平,最后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海面。
飞机发动机产生的热浪划破空气,海面卷起一个巨浪,飞机乘风破浪而出,上扬的机头预示了他的成功。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飞机才刚刚改平爬升不过四五秒,迎面撞上了乌压压一片鸟群。
鸟群擦着机腹穿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发动机接连的两声巨响,才刚安静了没多久的驾驶舱里,继而传来了另外一阵警报声。
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驾驶舱里迅速弥漫起一阵刺鼻难闻的味道,伴随还有一股烧焦的肉味,飞机剧烈抖动了几下后,速度快速下降,仪表上的警报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
飞机左侧发动机已然冒出滚滚浓烟,随着飞机往前飞行的轨迹,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另一边,飞机右侧发动机除了浓烟外,还伴随火光。
是鸟击导致的发动机失效。
王珩宇看了一眼仪表,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双发失效。
发动机空中停车,重启失败,双发失效导致飞机此刻几乎毫无动力。
海面上风浪滔天,没办法实施水上迫降。飞机所处高度也不够,双发失效的飞机滑翔不到岸边就会提前坠海。
不过几秒的反应时间,王珩宇果断选择了跳伞。
巨大的弹射力将他送出驾驶舱,不足五六百米的高度不过几秒,失去控制的飞机便重重砸在了海面上。
飞机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掀起滔天巨浪,裹挟着浪花直接把王珩宇掀飞了近百米远。
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空,终于是没憋住,厚重的阴云遮天蔽日,沉闷灰蒙的天空淅淅沥沥开始飘起小雨,雨水被风吹着落下,裹挟着飞溅的水花和海浪翻涌,再一同融入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销声匿迹。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疼痛与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窒息和混沌也随之而来。
王珩宇甚至觉得,那一刻,他俨然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兜帽,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的镰刀的死神形象出现在眼前。
他想,那或许是他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第30章 心病与心事 “我爸去世那年,我13岁……
“庆幸的是, 我那天运气好,附近有渔船救了我。不过因为当时飞机坠毁爆炸的余波,最后还是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王珩宇捧着茶杯盘腿坐在江宁家沙发前的地毯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块地毯情有独钟, 每次都不喜欢好好坐沙发,江宁说了他几次之后便懒得管他了。
江宁此刻就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怀里抱着猫。
万万没想到, 江宁第一次主动开口邀请他回家,竟然是因为想知道他为什么转业。虽然这事当初确实是王珩宇心里的一根刺,但王珩宇很想得开,事情发生了, 他也在那个时候做出了选择, 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拘于过去的人,自然也觉得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宁想听, 他也乐意讲。
江宁抱着奶牛坐在沙发上, 小猫在他怀里呼呼睡大觉,江宁听着王珩宇语气平静地诉说那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可谓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你转业是因为——”
“当初我出事的时候, 本来是瞒着我奶奶的,但是老太太那阵不知怎么的就很清醒, 一直等着我回去要给我过生日。左右等不回我, 我爸妈又神色躲闪。老太太聪明了一辈子的人,哪能瞒得了她啊。我奶奶年纪大了, 本身身体也不好, 身上都是年轻时候留下的各种旧疾,结果被我的事一刺激,进了重症差点没抢救过来。”
“那会我也还昏迷着没醒, 医生说在水里时间久了脑子缺氧,一直不醒的话甚至可能变成植物人。奶奶又出了事儿,我妈急得团团转,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做噩梦,梦到奶奶死了,梦到我死了。”
“不过还好,最后奶奶挺过来了,我也醒了。”
想起当初的事,王珩宇苦笑了一声,“但是我妈因为这事受了刺激,非要让我转业。她说她年轻的时候都没担心过我爸出任务回不来,现在年纪大了还得遭这罪,真出事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所以你转业,是因为你妈妈?”江宁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王珩宇不像是会这么乖乖听话的人。
果然,王珩宇摇了摇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战斗机飞行员,我当时觉得我不过就是一次训练失败罢了,等我养好了伤,我照样可以活蹦乱跳地去开我最爱的飞机上蓝天。”
“可是我忘了一件事……恐惧是人的本能。我醒来以后那几天,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只不过结局不同——每次梦惊醒的时候,身上都是一身冷汗,我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潮湿阴冷的风,无孔不入地往我身体里钻。海水的湿咸和冰冷,那种面对死亡的无助、绝望,甚至是惊恐……历历在目。”
“我妈一直以为我转业是因为在她不懈努力的游说之下终于屈服了,但其实——”王珩宇说着,突然低下了头,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口,江宁垂眸看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眉眼里满是落寞,随后便听见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是我战胜不了自己的本能,我被我的恐惧打败了,然后我懦弱地选择了逃避,顺着她递给我的台阶,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下来了。”
“你……”江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他向来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他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
以前,他总觉得王珩宇是个乐观开朗永远积极向上的人,他似乎无时无刻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谁都是那么明媚灿烂。他甚至连说起这些曾经的伤痛,都依旧是一副平静的语气,平静到江宁甚至觉得他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满眼落寞遗憾的人,江宁恍惚像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知道了他掩盖在那些阳光灿烂的笑容之下,也是有一颗像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恐惧的心,但他又很乐观,勇于承认自己的胆怯与懦弱。
害怕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承认它。
王珩宇转头对上江宁的视线,一时有些愣神,江宁看他的眼神里满是难过和怜惜——是在心疼他?
那双眼睛直直注视着他,丝毫不避讳的情绪暴露无遗,仿佛就像两道深邃的漩涡,将他的思绪一点一点吸进去。
王珩宇慌忙避开视线,有些欲盖弥彰地喝了口茶,“我当时其实心理测试都过了,我可以复飞,也可以继续当我的战斗机飞行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坐进驾驶舱里,那股恐惧又会席卷而来,我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江宁把怀里的猫塞进王珩宇怀里,从沙发上下来也坐到了地毯上,就坐在他身边,拿过茶几上的水壶给他添了点水,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克服的?”
王珩宇抱着猫抿唇想了想,“我当时其实挺矛盾的,一方面我不想放弃我热爱的蓝天,另一方面我又无法面对驾驶舱。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有种方法叫‘脱敏疗法’,有点像以毒攻毒?”
“后来齐一鸣说让我转民航试试,他带我去飞了几次模拟机,比起单座的歼20驾驶舱,可是宽敞多了,感觉好像是没有战斗机驾驶舱那么容易让我觉得压抑。搞得我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幽闭恐惧症之类的毛病,驾驶舱换大点的就没事了。”说着,王珩宇揉了一把小猫脑袋,轻笑了一声,“主要可能还是我适应能力比较强吧,从转业开始到现在升机长,用了五年,也算是比较快的了。”
五年升机长,确实是挺快的。
江宁转头看他,王珩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却总给他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江宁问:“会遗憾吗?”
闻言,王珩宇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江宁才听见他开口,“遗憾自然会有,但我并不后悔。”
他向来是个会往前看的人,已经过去的事,没必要把自己拘在里面。世上没有“早知道”,也不会有后悔药,当下做出的选择,不论对错,都是命中注定的人生轨迹,既然做了,就没必要后悔。
他向来信奉的准则便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江宁怔怔地看着他,王珩宇的脸上已经再次扬起了那抹他熟悉的灿烂的笑容。
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王珩宇有些疑惑地抬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看着我干嘛?”
江宁收回视线,默默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挺羡慕你的。”
王珩宇一只手撑在茶几上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颇有些好奇地问:“羡慕我什么,说来听听?”
王珩宇怀里的奶牛挣扎着逃走了,转头就往江宁身上爬,王珩宇“啧”了一声控诉道:“它怎么跟你就这么好呢?”
奶牛爬进江宁怀里,在他腿上寻了个位置团成一团,脑袋搁在他腿上埋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叫唤了一声之后就又开始睡觉。
江宁摸了摸它身上的小卷毛,这小东西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他抬头,脸上难得扬起一个笑脸看向王珩宇,“羡慕你心态好吧。”
王珩宇一愣,江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着无数的星星,璀璨又明亮。眸子里的笑意如水般流淌,让他几乎整个沦陷在这难得的温柔里。
那一瞬间,他很想伸手去拥抱他,拥一片星辰入怀——王珩宇攥紧了手,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江宁说完便低了头,看着怀里的猫,眉眼低垂,眸子里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徒留几分淡淡的愁绪。
王珩宇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江哥,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
“我家的事,”江宁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困惑,“你不知道吗?”
“知道一点……”王珩宇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心里有事……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刚刚饭局上,是因为我的事,让你想起江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珩宇觉得他心里有事,但江宁确实是因为听他说起他跳伞的事,想到他爸。
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但他抿唇思索了一阵,最后皱着眉,有些犯难道:“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他向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倾诉者,他一个人久了,往常也不会有人向他提出想听故事的要求。
王珩宇想了想,“那这样,我问,你答。如果你觉得我问的问题让你不舒服或者你不想回答,那我们就直接跳过,行吗?”
一问一答,好像可以,不至于让他漫无目的。
见江宁点头,王珩宇思索了一下,“那就先说说,江叔空难的事?”
江宁低头看着怀里的猫,清清淡淡的声音缓缓道来:“我爸去世那年,我13岁,上初一……”
爸爸出门的前一天,妈妈还因为一些小事跟他吵了起来。江宁当时并没有在意,他在书房写作业,只觉得他们在客厅吵架的声音有些吵闹。
当天晚上,深夜,爸爸就离家了。他听见动静了,想起来送送他,但听见妈妈又在跟他吵,他就没起来,甚至有些烦躁地躺了回去。
江宁的母亲叫闵慧娟,是小学数学老师。早年间他还小的时候,那会江世文还在部队里,不怎么回家,后来等他大些了,闵慧娟又查出了心脏病,江世文才从部队转职离开进了民航当机务,也是那会认识的袁长林。
江宁记得,那不过是江世文离家的第三天,那天放学,江宁回家没有见到他妈妈——母亲是班主任,有时也会晚回家,江宁只当她那天有事。
再晚些时候,他没等到闵慧娟回家,却等到了他爸现在的同事来敲门。
直到江宁坐上车去殡仪馆的路上,他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追悼会的大厅里,边上站满了穿着黑衣胸前戴着白花的人,满目都是黄白的菊花,沉重的哀乐和哀戚的哭泣在耳边萦绕。
江宁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而落到了他身上,正前方的棺木后面,摆放着那张属于江世文的遗照,袁长林穿着白衣,手上吊着石膏,跪在棺木边烧着黄纸。
此刻他抬起头,满目通红地看着江宁。
那些他不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来,嘴里叹着气说着“节哀”,句句都是惋惜。
江宁却无暇理会,他拨开人群,抬眼就看到闵慧娟目光呆滞地坐在一旁,身边有个女同志红着眼眶扶着她,而她不哭不闹,眼神涣散地像一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他一言不发地朝着她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虚浮。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她恍然地抬起头,在看见江宁的那一刻,目光像是找到了聚焦点,扑上前一把抱住他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身子无力跪到地上……而江宁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任由她抱着,默默流泪。
母子俩就这么抱在一起,谁劝都没用,直到母亲在他怀里哭晕过去。
江宁知道他妈妈有心脏病,旁边江宁不认识的人们见她哭晕过去,也怕她出事,赶紧招呼人来送医院,场面一片混乱。
母亲心梗差点没救过来,在ICU里躺了一个月,医生说她几乎没有求生意识。
那一个月,很煎熬,是江宁这辈子体会过的最无助又绝望的时候。
也是那一个月,袁长林天天守在医院,守着他们母子俩。
他说,他们去的那天飞机就失事坠机了,整架飞机上89人,死了23个,江世文就是那23分之一!
他说,刚出事那会到处兵荒马乱,他好不容易等到人来接他们回国。
他还说:“你爸……在坠机的时候护住了我,我才捡回了这条命。江宁,对不起!是我带他出门的,我却没有把他好好的带回来!”
对不起吗?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平心而论,江宁说不出原谅的话,但他也知道这事怪不了袁长林,跟他没什么关系。
江宁问过他,他爸临死前有没有什么遗言,他最怕的就是闵慧娟接受不了。
袁长林摇了摇头,“他只说了,让我照顾好你们母子俩。说他出门的时候跟你妈吵架了,让我帮他道歉。”
托孤。
道歉。
果然不出江宁所料,知道后的闵慧娟,差点疯了。
后来范立扬也来过几次,他是江世文在部队时候认识的,那会江世文负责他的战斗机维护,两人关系很好。
母亲后来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好,再也没去过学校教书。她在家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抱着几本重新被粘起来的动力学的书,坐在父亲的书房里发呆——那天他们吵架,就是因为那几本书。
那会江世文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成天一有空就钻在书房里。生活的重担压在一个小女人身上,不堪重负之时,她便烦躁地发了几句牢骚。
也因此,争吵一触即发,闵慧娟火气上来,就把他的书撕了。
一直到江宁15岁,上初三,中考前,她又住院了。
这次一住,她就没挺过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要住院,江宁经常是一个人在家,袁长林不放心他一个人,后来就把江宁带回了袁家。
母亲去世后,袁长林成了江宁的监护人。但他在袁家住不惯,或许是因为袁长林心怀愧疚,袁家人对他都很好,很热情,也十分体贴。可就是这种过分体贴的热情,他们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在考虑他的感受,会在意他的心情,让他很不适应。
江宁没住多久就还是回了自己家,袁长林知道他性子敏感,也没多强求,只不过时常会去看看他。
中考的时候,江宁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省重点高中,上了高中有住宿,江宁就直接住校了,放假才会去一趟袁家,有时不去袁家就回他自己家,反正放假也没几天。
高考的时候江宁是以省第三的成绩考进的南航,是当时南航民航学院交通运输专业的第一名。
他上大学那会袁长林调到了虞城空管局,毕竟虞城到金陵来回得近三个小时,万一有点事儿,他不放心江宁一个人在金陵。
正好那会虞城机场刚新建,他就让江宁毕业以后到虞城来。
……
他俩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江宁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说了很多。
也是第一次,他亲口跟人叙述,自己曾经的那些过往——就连当初程瑜、瞿昭他们知道他的事,也不过是因为一些意外知道了个大概,他从来没有跟人这么事无巨细地说过以前的事。
很奇怪,说出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王珩宇胳膊支在茶几上,撑着下巴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当管制的?”
江宁低头笑了一下,转而问王珩宇,“当年那场空难,你听说过吗?”
王珩宇点头,那天问过他爸之后他去查了一下,当年好像还挺轰动的。
江宁说:“当初事故调查,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管制员疏忽导致的跑道入侵,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以前其实没什么理想,也没想过以后到底要干什么,性子又闷,我爸那会说我这个性子,就适合搞研究,埋头苦干。”
“一直到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在袁叔家,听他说起有架民航客机单发失效加襟翼卡阻,好像是转向也有问题。”
“那会是梅雨季,金陵的雨连下了一周,那天的天气也不好。袁叔说那天民航的那个进近管制,一分钟连下十几条指令,都是指挥飞机绕天气的——因为转向故障,幅度不能很大,单发失效导致飞机动力也不够,天气不好还得合理规避。”
“我那时候其实听不太懂,但是他后来说那架飞机最后因为那个管制的指挥,最终安全降落,当时飞机上算上机组人员,一共搭乘了168人,无一伤亡。”
“168个人……当时听完以后,就觉得挺震撼的。免不得就要想,如果那会指挥我爸那架飞机的也是那个管制,他是不是……就能活着回来了?”
“想着想着,我好像突然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如果我也能像那个管制一样,把飞机安全的带回来,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像我一样,失去父亲?”
这是第一次,江宁跟他讲了这么多话,王珩宇听他讲了很久,听完以后也沉默了很久。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曾经对江宁的评价好像都是对的——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漠,只不过是性格使然,加上幼年的成长环境导致他敏感多思,不善与人交际。
他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只不过,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表达。
江宁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他,神情有些局促,王珩宇突然沉默不说话,还搞得江宁有些不习惯。
先前头一回从他爸那里知道江宁的过往时,王珩宇就很心疼江宁。他难以想象一个13岁未成年的孩子,在失去父亲之后既要努力学习,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母亲去世后,独自一个人成长到如今,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照顾”,也不喜欢这些,但又不得不接受。
袁长林对他的关怀是弥补、是亏欠,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时刻提醒着他,别人对他的好,都是因为他没了父母双亲。
王珩宇想起江宁刚刚说的,他羡慕他心态好——他羡慕的,真的只有心态嘛?
他羡慕他,可他却心疼他。
王珩宇突然想起上一次那个充电宝爆炸导致客舱起烟备降的小女孩,当时他听闻那个姑娘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江宁。
他心疼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么多年,那时候他想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而现在,人就坐在他身边,王珩宇突然很想抱他,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
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王珩宇搂进了怀里,他的胸膛宽阔温暖,那双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耳边是他温柔却格外坚定的声音:“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朋友、有徒弟,还有……还有我!”
他说:“你是江宁,是虞城机场最厉害的管制员!你安全的带回了很多飞机,很多人!很多很多的168!”
那一瞬间,江宁觉得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似乎松动了,鼻尖一阵酸涩,心头思绪翻涌。他偏过头,生生忍住了眼里的难过,但那喷涌而来的情绪难以控制,最后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王珩宇的话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地满足,像一个用布围起来的空壳里,塞进了保暖又柔软的棉花,满满当当又鼓鼓囊囊。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孤独失去双亲的孩子了,他长大了,有一份他心仪的工作,认识了交心的朋友,带了出色的徒弟,还认识了……王珩宇。
不知不觉间,似乎有一份温暖,在他无知无觉时挤进了他心里,当他察觉时,那份温暖已经丝丝缕缕缠绕在他心间。